我将杯子重新放回到桌上后便走到了贵妃椅处坐了下去。我看向如贵妃,只见她紧紧地盯着我,似是想要将我看个通透,大概是因我太过镇定,没有流露出她想要看到的表情,脸上微微有些失望。
我看着她,缓缓地开口说道:“如贵妃,你可还记得本宫曾告诉过你,只要皇上的废后诏令一天不下,本宫就还是这天殇朝的一国之母、六宫之主?”我的视线紧紧地锁在她的脸上,腹中忽如着了火一般,只觉得整个人快要裂开。
“记……记得,那又怎么样?”她说着,望向我的眼中已有了掩藏不住的恐慌。她看着我,不自主地想要向后退去,却踩到了她婢女的脚,直直地向后倒去,所幸被那婢女扶住,没有摔在地上。
我轻哼了一声,将视线移回了窗外,不经意地说道:“记得就好……那本宫现在就再告诉你一句话,你好好地给我听着”,我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利眸再一次望向惊慌而不知所措的如贵妃,一字一顿地厉声说道:“永远要想到自己真实的身份,而不是幻想之中的!”
喉头处传来一阵阵血腥的味道,我深吸一口气,生生地将它们压下,却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翻腾,气血上涌,便再也压制不住那股力道,“扑哧”一声,有猩红色的液体从我的口中喷出,溅了我一身,衬着我身上原本素洁的白裙,那点点血斑如同朵朵绽开的红莲,耀眼而妖艳。
“娘娘!”耳边传来宜瑗惊慌的喊声,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已模糊,一片空白。哭喊声,狂笑声都已离我越来越远,我的眼前,天旋地转。
在失去最后一丝意识之前,我紧紧地抓住了李嬷嬷的衣袖,竭力睁大了眼睛,对着眼前模糊的影像,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似有千钧般重,我的口中断断续续地溢出几个字:“去……去找太后,审陈……陈太……太……”
我的唇张开又合上,反复了几次,却终是没有力气再说出那最后一个字,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我忽然有一种错觉,就好像我只是一直蝴蝶,身子那般轻盈地向下落去,一直一直地向下落着,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脑海中莫名的有了一种痴念:大哥哥,你可会在那下方等着我?
浑浑噩噩中,我只觉得被谁抱起,放到了软塌之上,然后身子便再一次向下沉去,直直地坠落。五脏六腑痛的就好像被谁生生地撕裂开了一般,慌乱之中,我的双手胡乱地抓着,忽然觉得抓到了什么,好像是一棵枝桠。我就如同溺水的人遇到了一棵浮萍一般,紧紧地抓着它,再也不要放手。
那枝桠凉凉的,还有些湿滑的感觉,我却没心思去顾及手感的问题,是觉得就快要抓不住,掉下去了。我咬牙,手上一使劲,另一只手胡乱地向上攀着,却碰到了什么东西,我急忙搭住,努力地想要向上爬去,却终是徒劳。忽然,我感觉像是被谁拦腰抱起,整个人便靠上了一个冰凉如石头般的东西,帮我降了些许温,舒服了一些。
正想要安然地睡熟,却忽觉得头痛谷欠裂,头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套住了一般,收紧、收紧,再收紧。
“不要!疼……”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大概是宜瑗她们在收拾屋子吧,有人为我擦了擦嘴,我便又要睡过去,却再次被灌入药汁,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药已微微有些甜味和清凉之感,想必是谁特意放了些糖吧。
鼻翼被野姜花淡雅的香味包围着,我想,我一定又是在做梦了,在牡丹和芍药的遮掩下,这深宫中人又有谁会去在意那素雅的花呢?
轻抿唇,我自嘲地笑了……
我似是昏迷了很久很久,略微清醒些时,脑子里也像是被棉花塞住了一般,什么都想不起,只记得那阵阵野姜花的幽香。我昏迷的时日里,总是有人用唇来喂我微苦的药汁,我回避不得,只能强忍着咽下,耳边嗡嗡作响,却隐隐能听到有谁在我耳边轻声呢喃着:“活下去……”
是呀,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死,我要亲眼看着那如妃向我跪地求饶,然后,我定要将我近日所承受的苦楚十倍、百倍的偿还回去!
不知睡了多少时日,我终于恢复了些微薄的意识,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我便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娘……娘,你醒了是吗?你听的到我说话吗?娘娘,你睁开眼,看看我们,我是宜瑗呀!娘娘,如贵妃已经被囚禁在扶柳宫了,娘娘,你很快就可以不用再蒙受那不白之冤了!娘娘……”是宜瑗的声音,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激动地向我喊道,语音中带了哭腔。
我的手指极艰难地又动了动,干裂的唇轻轻张开道:“水……”我的身体还极为虚弱,许久不曾正经用些膳食,力气自然弱的很。
有几滴液体落在了我的手上裸露的皮肤处,似是还带了些未散尽的热度。
我听到抽泣的声音,似是安慰般蹭着她的手背挪动了一下手指。“娘娘,奴婢这就给您拿水去!”说着,便要不舍地放开我的手。
喝下了一杯水,我似是又找到了些力量,张开嘴,艰难地说道:“宜瑗……谢谢你……”
她听到我的话,再也忍不住,抱着我嚎啕大哭了起来。而我已十分疲惫,再一次沉沉地昏了过去。
这一次,我已不是在悬崖处向下坠落,而是溺在了大海之中,我的身子好沉好沉,似是要一直沉到海底。海水冰冷彻骨,我忍不住瑟缩成一团。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股暖流,从初时微弱的细流,渐渐汇聚成了一汪湖水,将我包裹在了里面。稍稍放松了些,我沉溺在了那一汪温暖之中,不愿醒来。
再一次清醒的时候,我却是被人叫醒的。耳畔是宜瑗焦急地呼唤声,她一边又一遍地叫着“娘娘”。我知道,若不是遇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她是绝对不会扰我的,这一次她显然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我勉强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立刻被刺眼的灯光激的又闭了上,眼睛疼得厉害,有一滴泪从眼角流出。
隐隐约约地,我觉得有谁站在了我的榻边,为我挡住了灯光,这才再次试着睁开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正是宜瑗那副焦急的面孔。
“娘娘,未央宫侧殿里丢了一颗夜明珠,结果刚刚侍卫去搜查的时候,在莲儿姐姐房中搜到了,现在那些侍卫正要带莲儿姐姐去复命呢!”宜瑗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是我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想到瑞福办事还真是利索的紧,这么快就办好了。
“莲儿呢?”我轻声问道。
宜瑗见我一副不慌不忙地样子,着实吃了一惊,复又指了指旁边,说道:“莲儿姐姐说,不再见娘娘一面就决不离开未央宫,所以奴婢这才斗胆将娘娘叫醒。”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我果然看到莲儿正跪在那里。
我微微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责怪之意。我知道宜瑗这丫头善良,来未央宫这么长时间怕是已真心将莲儿当成了姐姐,此时想尽自己所能帮莲儿也是合乎情理的。
我示意宜瑗先下去,宜瑗颇有些担忧的望了我一眼,我向她摇了摇头,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退了下去。
我看着宜瑗的身影渐渐化作一个小点,最终消失在门外,抬手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件物品,那冰冷的外壳凉了我的手,更凉了我的心。我将那东西扔到了莲儿的面前,只见她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我,一脸惊慌。
我早知她会有这副表情,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复又呼出,这才淡淡地开口说道:“很好,看来你还记得这东西。”
我扔下去的,是那日瑞福给我的,更是与那日德馨手上的那把极其相似的匕首,只不过那日那把刀上的是红宝石,而刚刚的那把上是蓝的。那是先祖专程命人用玄铁打造的,本该帝后手中人各一把的,却不知为什么,被双双放入了箱底锁住。
当日瑞福交给我的时候,和我说的那两个字便是“莲儿”。大概她觉得留下一把刀容易被发现,所以将两把到都拿走了,一把不知道怎么到了德馨的手上,另一把藏在了自己的屋里,却最终被瑞福发现拿给了我。
“娘……娘,对……不起,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他们……他们说,如果我不这样做,便会杀死我弟弟……我不能……不能看着我弟弟出事呀,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说着,她嘤嘤啜泣了起来,两条亮亮的线挂在她的脸上,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着刺眼的光,让我的眼睛有一种阵痛的感觉。
微微阖了眼,我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好一个逼不得已……你弟弟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呵,枉我还曾经拿你当成我的姐姐,真是一个好姐姐呀……”我叹息着摇了摇头,想起当初我们在山上相伴度过的那段时光,也只能摇头叹息了。
莲儿听到我的话,哭得更加厉害,她双手捂住脸,口中喃喃地说道:“小姐,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没有想到他们一定要你的命才跟罢休……”
我冷笑两声,心中已猜出莲儿口中所说的他们指的必定是宫中的某个妃嫔和她身后的家族。我和如贵妃僵持的这近一个月里,她恐怕是最大的受益者,而她也就是我日后真正的对手……一个比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如贵妃要厉害很多的角色。
“小姐,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请您责罚我吧……”莲儿声泪俱下地说道,她一声声地唤我小姐,想必是希望我念在曾经的情份上饶她一命。
我低叹了一声,只当没有听到她那一声声饱含悲伤之情的小姐,用手遮了眼前的光,淡淡地说道:“莲儿,你可知道你错在了何处?”
哭声停了一瞬,很明显,莲儿并没有想到我会有如此一问,呆了半晌才说道:“莲儿不该答应他们,将匕首交给他们,害的小姐如今被冤屈。”她的声音中又带了些哭腔,似是有着无尽的情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