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璃伸出手,握住笑语的手,低声问道:“笑语,你不是挺恨她的吗?怎么还这么难过?”
笑语跌坐在床沿,声音有些低哑,沉默了半天才低低的开口:“我是挺讨厌她的,可是…..可是我毕竟和她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了五六年。她也是云家的人,自己人之间有多少矛盾和冲突,都是关起门来的小事,如今突然间不久之前还好好的在你身边的人,一下子说没就没了,我心里还是很难受。好像,再回头想想,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纠葛,什么样的冲突,都不是那么重要了。我突然就觉得,和生命比起来,没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大事。”
叶悠扬低声说:“笑语,是你太善良了。你可知道,她是去干什么?”
叶悠扬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子璃,子璃点点头,叶悠扬才开口说道:“她要和她的奸夫一起私奔,可是,那人为了灭口,也为了她的私己,杀了她,而她牙齿上藏了剧毒,她咬碎毒药毒死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李姓富商的总管,接近她,是为了监视云家,继而监视你们。”
笑语愈加震惊了,叶悠扬犹豫了一下,又说:“三夫人临死之前,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孩子…..不是云大人的……”
笑语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忽而想起三姨娘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常,再回头思量一下,有些曾经的疑惑,瞬间便清晰了。
笑语将目光投向子璃,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子璃点点头,坦白的说:“是,可是,没有想过到那么严重,更没有想到人性会贪婪到了疯狂的地步。”
笑语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低下了头,难过的说:“那我爹…..他知道了一定会更加难过…..”
羽逸拍拍她的肩,安慰说:“笑语,放心吧!云大人能做到这个位置,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会扛过来的。说句狠心的话,三夫人的所作所为,并不值得我们伤心难过,你爹也会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叶悠扬点点头:“对!一会儿我会押送这些人犯回京,亲自禀告皇上,你们也准备一下,一起上路吧!”
子璃伸出手,用衣袖抹去笑语脸上的泪痕,轻声安慰说:“乖,别哭了,都会过去的。你看,现在不是一步步向好的方向走了吗?”
说完,将她拥在胸前,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着。
羽逸的眸光有些黯淡,将目光转到小霜身上,轻声说:“小霜,回去以后赶紧给子璃配药。”
小霜点点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子璃怀中的笑语,咬咬唇,也不再说话了。
叶悠扬弯腰退了出去,走出门,站在廊下发了一阵子呆,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柄,抬头望了望夜空,紧紧闭上了双目。
权力的博弈,欲望的纷争,总是有人笑有人哭,他还在看,心,却仍旧很痛。谁也不知道,他曾经的伤;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的苦闷。
师傅,我错了吗?我该做些什么?我要眼睁睁的看着她,陷入这一场宫闱之乱吗?该怎么做,才能将她从这个漩涡里抛出去?
黎明时分,大队人马押解着嫌犯,浩浩荡荡的往京城而去。
在城门前,队伍停留了片刻,等到了京城,已经是接近晌午时分了。
笑语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闭着眼睛假寐的子璃,了然的问道:“我们走的这么慢,还搞这么大的阵势,是为了给某些人看的,让他乱了自己的阵脚吧?”
子璃点点头,将她拉过来,揽在怀中,微微一笑:“是啊,他也不傻,不会乱动的。”
笑语趴伏在他的胸口,静静的倾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半晌,才忧心忡忡的问:“如果真的是他,你们会将他怎么样呢?”
子璃摇摇头:“不知道,父皇自有决断,我只希望,父皇能够给他留一条生路。”
笑语点点他的鼻尖说:“你啊!就只是做闲散王爷的料,心不够狠,是做不了君王的。”
子璃笑着说:“我知道,皇爷爷和父皇当初也是这么说我的。我没有那个野心,也没有那个兴趣,守着老婆孩子好好过平凡踏实的日子就好。”
笑语叹了一口气说:“即便是他的事解决了,西蔺的危机还是没有解除,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父皇拖了这么久,再拖下去,恐怕西蔺就不认了。”
子璃点点头:“少一些事算一些吧!最起码,你以后不会有这么多危险了。”
笑语心里突然想起了田皇后的威胁,张了张口,想要告诉子璃,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如果田皇后是认真的呢?她告诉了子璃和父皇,又没有证据,而田家的人可能真的会拿云家的人开刀。如果再有人遭殃,她所谓的幸福,来的也太过自私和痛苦了。
进了京城,他们直奔皇宫而去,陆青云大怒,亲自监审了抓住的嫌犯。他们早就查清了他的底细。幕后的主谋是前禹王妃的父亲乔云东,他曾经是东平首富,几乎可以说是富可敌国。后来他唯一的女儿死后,他的夫人也因悲痛过度而离世,他没有了盼头,无心经营,便变卖了资产,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
李姓富商,原来不过是他的一个小随从,因为他的提点而发了家,对他感激涕零,誓死效忠。李家的别院翠竹山庄,就是他暗中活动的聚集地。
陆青云亲自到牢中去看望了他。曾经东平一部分军资和每年赈灾募捐的钱款,一大部分都来自他的鼎力相助,这也是一个商家之女为什么能够成为禹王妃的原因之一。可是,自从禹王妃不幸离世,他对皇家有些说不出的怨言,陆青云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向他筹款,他和朝廷的关系渐渐变得疏远了。原来他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一心要为女儿报仇,更是视田家尤其是田皇后为最大的仇人,数次对笑语的刺杀都是他的所为。他要让田皇后和陆青云及他的儿子,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陆青云听完他的话,沉默了许久,幽幽开口问道:“你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个人的行为?”
乔云东冷哼一声,承认的干脆利落:“是!胳膊终究还是拧不过大腿,我早料到了有这么一天,要杀要剐,随便吧!”
陆青云弯下腰,冷冷的逼视着他:“真的是你一个人的所为吗?你是在掩护他吧?”
乔云东皱了皱眉:“他?他是谁?”
陆青云直起腰,转了转手中的扳指,淡淡的说:“你的好女婿啊!”
乔云东冷哼一声:“他?那个窝囊废?如果他有那个本事,我女儿也不至于惨死。就是因为出事之后,他吭也不敢吭一声,我女儿才被**致死,我不杀了他就是便宜他了!”
陆青云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你果真要替他背着这个黑锅吗?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
乔云东目光一凛,谨慎的追问:“什么真相?”
陆青云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抬抬下巴:“算起来,我们也很多年没有坐在一起说说话了,跟朕一起去听一场戏吧!”
子安一踏入六王府,就高声唤着:“六弟!子璃……”
小丫鬟翡翠忙迎了上来,弯弯腰说:“禹王爷,我们王爷在卧床养伤呢!”
子安随着翡翠一起转到后院,果然看到子璃正靠坐在床前,笑语坐在床沿陪他说着话。
“子璃,可好些了?”子安紧张的走到床前,皱着眉头担忧的问道。
“嗯,好多了。”子璃淡淡回应,对笑语点点头:“笑语,你先出去吧!本王和皇兄说几句话,你让翡翠端两杯茶上来。”
笑语点点头,便转身出去了,子安在床沿坐下,子璃将目光转向他,问道:“皇兄都知道了?”
子安点点头,一脸沉痛:“皇兄也没有想到,岳父大人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行为。可是,他终究也是爱女心切。当年的事,要怪也只能怪那些歹人,怎么能牵连到皇后娘娘的头上呢?”
翡翠过来,送上两杯茶,端起一杯递到子安手中,又端起一杯递到子璃手中,便退了出去。
“这是太医配的药茶,补脾胃的,皇兄尝尝。”子璃说着,自己喝了一口,子安也喝了一口,点点头:“药味甚浓。”
子璃将茶杯放在床前的小几上,子安也随手放下了。
“皇兄,听说乔老先生和你的关系,这几年一直是越来越恶化的?为什么?”子璃突然开口问道。
子安叹了一口气:“也不怪岳父大人,是皇兄没有保护好你皇嫂。”
“皇兄,当初皇嫂被救回来,依着宫规,要给她验身,你为什么不阻止?”子璃坐直了身子,凝眸望向他。
“几百年来的宫规,岂是皇兄可以阻止的了的?”子安说起往事,眼中都是满满的痛:“皇兄敬佩你的勇气,当日你竟那般不顾自己的性命护着六弟妹,皇兄却做不到。”
“皇兄,你后悔吗?”子璃突然又问道。
子安点点头又摇摇头:“后悔又怎么样?不后悔又怎么样?我和你终究还是不同。”
“因为什么不同?因为你的母妃已经不在了,没有人给你求情是吗?你要知道,当日母后也没有给我求半分情面。还是……”子璃突然顿住了,静默了半晌,突然开口说:“还是,你就盼着有人提出验身呢?比如,母后,或者贵妃娘娘…..”
子安震惊的抬起头,呆了半晌,才有些恼怒的问:“六弟这是什么话?”
子璃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说:“皇兄以为臣弟是什么意思?臣弟是说,你的王妃被人掳走,你也想要知道她的清白还在否,不是吗?”
子安回过神来,不置可否,没有回应他的话,子璃又说:“皇兄不答,是因为知道,皇嫂其实是清白的吗?”
子安又一次震惊的抬起头,眯着眼睛追问:“六弟说的话,皇兄听不懂,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子璃叹了一口气说:“皇兄,其实,皇嫂真的是一个好女子。她温柔、善良、贤惠、忠贞。可是,你为什么不珍惜呢?拿她的名声和性命去换你想要的权力、去换父皇的疼爱,值得吗?”
子安的眼神瞬间变得冷肃了起来,目光紧紧胶着着他,脸上的表情愈加恼怒了:“子璃,你在胡说些什么?”
子璃毫无惧色的将目光迎向他,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皇兄,你喜欢皇嫂,却不喜欢她商家之女的身份,因为她的身份,无法带给你仕途和权力上的帮助。你更希望自己的王妃是出身于一个父辈有着莫大实权的官宦之家,可是,父皇偏偏给你赐了这么一门婚事。你最初想要娶的,是当今太子妃吧?因为她的父亲,是前宰相。而母后捷足先登,求父皇给太子皇兄赐了婚,又撮合着你娶了大皇嫂。后来,你又想娶前禁军统领的女儿做侧妃,谁知道,母后又在你之前,求父皇将她赐婚给太子皇兄做了侧妃。再后来,大皇嫂出事以后,你想要娶笑语,母后第三次捷足先登,求父皇将她赐婚给了臣弟。”
“胡说!”子安更加气恼,脸色变得暗沉了起来。
“你心里的嫉恨与日俱增,已经发酵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所以,你数次派人劫杀笑语,一是为了报复,二是为了阻断岳父大人和太子皇兄的关系。可是,笑语命大,居然数次逃生。上一次,你本来可以杀了笑语,却又想着用她来做筹码,交换你推测可能在臣弟手中的东西。”子璃继续一字一句的说道,子安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
“你从小没有了自己的母妃,在后宫中的成长步步惊心。你恨!恨自己没有一个可以疼你爱你帮你的母亲,恨父皇不将最大的注意力、最多的疼爱放在你的身上,恨母后和贵妃娘娘及其他人对你的排挤。你一直在寻找机会为自己筹谋,你设计害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骗取父皇的怜惜和重新娶妻的机会。可是你又不舍得你岳父雄厚的资产,那是你谋划这一切所需要的有力后盾,你假意对他说要为妻子报仇,骗他无条件心甘情愿的支持你。你岳父已经供认了,你还想要抵赖吗?”
“胡说!胡说!”子安气急败坏的站起身,怒视着他:“我那么爱你的皇嫂,怎么会杀了她?她是自己自杀的。”
“当初在灯会上将她劫走,是你一手安排的。你将种种线索指向了田家,目的是嫁祸给母后。可是,为了让皇嫂崩溃,你果然……您果然就真的让人将她…..你真是畜生!她当时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我不知道,她没有说过!”子安大吼,双目红肿,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皇嫂是个视贞洁如生命的女人,而你也清楚的知道宫规,你知道她一出事,肯定有人会迫不及待的出来落井下石,你就等着,假装懦弱无能,看着那些吃人的规矩将皇嫂折磨的崩溃,看着她失去你们共同的孩子,看着她疯疯癫癫。皇嫂确实是自杀的,因为,你不想再等了。在她死去的那夜,你用最无耻的方式,让神志不清的她想起那恐怖的被劫走的三天。她跳入了池塘,你就在暗中看着,然后等她没有了动静,又大喊着跳入塘中救她。她走了以后,你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痴情的让人落泪。父皇因此而怜惜你,觉得对你有愧疚,从此对你多了一些补偿的心理。”
“不!全是你自己的臆想,我没有这么做过!”子安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因为激动而不停起伏着。
“你和乔云东合谋劫杀笑语是真的吧?你想要我手中的东西也是真的吧?”子璃冷静的逼问道。
“没有,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手里有什么东西?”子安也冷静了下来,反问道。
“皇爷爷去世之前,曾经将我们都叫在身边,后来又单独留下了我,你们就认为,皇爷爷将那些东西交给了我。可是,你们忘了,父皇才是君王,他才是掌控一切的人!”子璃冷静的剖析着他心里的想法。
“不!父皇如果有那些东西,早就扩充军队,开拓疆土了!皇爷爷就是不想让父皇再战,不想让百姓再卷入战乱,他知道你仁义反战,才将东西交给你的。他一定是要你当着父皇的面发了重誓,而父皇又是孝子,才没有逼迫过你!东西,一定在你手中。”子安斩钉截铁的说道。
子璃冷冷笑了起来,反问道:“你不是说,不知道我手里有什么吗?”
子安语结,嗫嚅着说:“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就好比你说我和乔云东合谋,也没有证据,说我设计害死了自己的王妃,更没有证据。”
子璃冷笑着说:“先说你害死皇嫂的事吧!皇嫂临死前的晚上,你们房中曾经传出她的惊叫,有人听到她说:果真是你!当时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皇嫂身边的小丫头不久也悬梁自尽了,说是为情自杀,你没有让人声张,悄悄埋了。过了不久,你的侍卫总管也告退还乡了,回乡的路上,就因为遇到劫匪而被害了。试想,他的武功本身就很高强,居然能那么轻易就客死他乡?还有,你的房中挂满了皇嫂的画像,表面上是因为思念,夜里却又从来不在那间房中歇息,说是睹画思人,其实你是害怕鬼敲门。”
“从表面上看,你是受害者,父皇是因此而怜惜了你,对你更加亲近了,可是,你却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怀疑过你。只是,你是他的儿子,他不愿意相信是你所为,他一直在暗中观察,隐忍不发。而你,却自以为一切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变本加厉的将黑手伸向了自己的兄弟。笑语的事,最初你没有亲自出面,一切都是你的岳父在暗中进行,其实幕后主谋是你!”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和乔云东联手?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与我无关。”子安怒吼。
“你现在看不到你的后颈,如果你可以看到,你会发现,现在你的后颈上有一个弯弯的掐痕,那是那晚你逼问笑语时,小霜,也就是你所看到玲珑在你后颈留下的。她的力度很轻,你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她的手上抹了无色无味的清丝粉,任何人都是看不到的。清丝粉沾在衣物上,在晚上会发出如荧光一样微弱的光芒,而触碰在皮肤上,则看不到,当你喝下了方才那杯特制的药茶,清丝粉就会闪闪发光,你的脖颈后面,现在就有一个光圈。那晚逼问笑语的人,就是你!只是当时你带了人皮面具。”子璃冷静的说完,不但没有感觉轻松,心情反而愈加沉重了起来。
子安静默着,许久未语,子璃紧紧盯着他,两人的目光相遇,所有想说的话,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子安知道,子璃若是没有把握,是不会跟他撕破脸的。
他颓废的在床前坐下,目光呆滞,瞬间却又恢复了平静,冷笑了一声,扭头又看向子璃,幽幽的开口:“子璃,其实,你才是这个皇宫之中,最超脱的人,你本是皇兄最不愿意伤害的人。你拥有尊贵的血统,有坚强的后盾,有与生俱来的善良,却又没有野心和欲望。可是你知道吗?我有多恨你的母亲和你母亲的家族!当年,是她和罗贵妃逼死了我的母妃,说她违抗宫规,说她心肠狠毒。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昭仪,没有什么地位,只因为她是第一个生了皇子的女人,我还那么小,她们就逼死了她…..”
“当年的事,是你的猜测还是另有他情,臣弟不知道,无从评论,但是,这不能成为你作恶的理由。你因为心底的仇恨,而伤害太多无辜的人,你必然要受到惩罚。这当中,你最愧对的,就是你的妻子!”子璃的眼中雾光闪动:“臣弟还记得,当年的皇嫂,对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温和,看向你的眼神也是那么的专注和深情,你居然下的了这么狠得心!”
“是!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你以为我想吗?可是,她只是一个商家之女,除了能给朝廷送点钱,她还能做什么?我要的是权力,是地位!有了这些,我才不会看着别人的脸色,我才不会整天生活在死亡的恐惧里…..别怪我,她本就不该嫁给我,她跟着我只会是受更多的苦,我是送她解脱…..她走了以后,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对我,才是真的好,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子安的眼眶湿了起来,他的情绪已经完全崩溃了。在他知道笑语的出逃只是一个圈套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料到了会有今天。
门被“嘭”的一声跺开了,两个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
陆青云扭头看向身边,脸色苍白几欲跌倒的乔云东,也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这就是自己的儿子!这就是皇宫的生存法则!这就是他苦苦追寻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带给他的回报!
丝雨,我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这是我害了自己的第几个孩子?
月末,大皇子因不可饶恕的罪孽,被贬为庶民,其岳父乔云东被赐死,家产尽数充公。参与罪乱的同党及族人,还有一部分累及的官员,被杀的杀关的关,流放的流放,一时间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消息传到西蔺,西蔺因此而沉寂了一段时间,逼婚的事暂时缓和了一下。
被囚禁守皇陵的大皇子,在一个风雨之夜,服毒自尽,他的死,还带走了一个秘密。他之所以不说出这个秘密,还是因为心底的不甘心。他最恨的依然是田家,他没有达成的心愿,他希望有人可以替他去完成。那就是,要田皇后及田家,得到应有的报应,他仍然想要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子安的遗书从陆青云颤抖的手中滑落,慢慢飘落在冰冷的地面,就像陆青云的心情,也瞬间跌到了无底的深渊。
他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大口血,双手颤抖的扶着椅子慢慢滑坐了下来。
子安至死,承认了许多的罪孽,却始终也不承认子璃中媚毒的事和他有关,于是,那桩阴谋最大的矛头依然指向罗清月和她背后的罗家。
遵子安的遗愿,他的遗体和禹王妃合葬于京郊一个普通的小山坡上,从此远离了皇宫是非,到另一个世界里继续今世未了的恩爱情仇。他一定有很多忏悔的话,要告诉他的妻子,可是,谁又能知道,他是否还能追的上,她离去的脚步呢?
在小霜的精心诊治下,子璃的毒解了,笑语一直都在他身边陪伴着他,西蔺那边也风平浪静,这段日子,虽然每个人都心情沉重,却又是相对平静了很多。
云府那边气氛也很凝重,云尚书没有想到家里会出这么大的丑事,他整个人都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精神愈加萎靡,也无心朝事,陆青云以关心臣子的名义,让他回府休养一段日子,实际上是更进一步的架空了他的权力,只等着他主动请辞,退出朝堂是早晚的事了。
“笑语,你知道父皇为什么要架空岳丈大人吗?”子璃拥着笑语,站在高高的摘星阁上,眺望着远处的袅袅炊烟,幽幽开口问道。
“是因为母后吗?”笑语抬头问道。
“对!”子璃叹了一口气说:“田家早晚会出事的,可是,母后还是不甘心。这几年,母后建立了什么样的关系,父皇就不动声色的给她拆除什么样的关系,母后略有察觉,父皇不撕破脸,她便还存着侥幸心理。太子妃的父亲、许侧妃的父亲、你的父亲,都先后被降职或者架空,还不是一个警钟吗?树大招风,可是,树下的人,还是觉得枝叶不够茂盛。人的欲望,永远都没有止境。物极必反,荣耀到了极致,带来的将是更彻底的毁灭。”
笑语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微微一笑说:“母后看上了父亲的权力,父亲看上了母后将来的荣耀,他们以为互相找了一个有力的支撑,其实,却反倒给自己的前途带来了阻力。我倒希望父亲赶紧辞官退下来,好好和娘亲安享余生。真没想到,他荣耀半生,无限风光,到最后陪在身边的,还是只有自己的结发之妻。这,大概就是命运吧?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地。”
子璃转过身,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抬起她尖巧的下巴,温声开口:“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绝不是一句空洞的誓言,它是一辈子的承诺,是宿命。笑语,我这一生,只要有你,就足够。”
笑语握住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贴在自己的脸上,认真的感受着他掌心的暖,笑着说:“陆子璃,要是有一天,我喝了忘川的水,不记得了你,你就吻我一下,我肯定就想起来了。呵呵…..”
子璃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上一个缠绵的吻,许久之后,抬起头来问她:“是这样吗?”
笑语甜甜的笑着:“是,可是还不够……”
话音未落,她便已被他如潮水一样袭来的热吻淹没了……
远处云雾渺渺,炊烟袅袅,茫茫尘世间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繁华过尽的清梦,不确定,但又留下永不磨灭的温暖和馨香。
夏梓洵喝了一口茶,面向跪在地上的男子,点点头:“起来说话吧!”
男子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弯腰禀告道:“王爷,禹王爷自尽了,到死,也没有说出曾经和我们的约定。”
梓洵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心,说:“他还是不甘心,若是真的甘心了,后悔了,就会把和我们的协议交代出来。他是不让我们的目的暴露,这样,本王还是可以继续向东平和陆子璃逼婚,同时手中有罗清月,依然可以制约七王爷和罗家。本王仍然可以在和东平的问题上占最大的主动权,他,果然还是守信的。好,既然这样,本王不能辜负他的苦心,和东平的斗争,还得继续下去。”
梓洵喝了一口茶,又问:“田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男子回禀道:“田皇后和田家的势力越来越衰弱,陆青云有意继续清除田家的势力,所以,田家失势是早晚的事。而罗贵妃和七王爷虽然受到了罗小姐的影响,却依然保持着向上的势头。”
梓洵呵呵一笑,心情大好:“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如果是这样,田皇后对本王的期望就更大了,配合起来,就更加不遗余力了。如果她在东平没有了势力,就只有倚靠强大的外力来确保她儿子的皇位了。好!既然各方面都眼巴巴的期盼着本王呢!本王又岂能让他们失望?”
顿了一下,梓洵的口气忽然变得柔软了起来,又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她…..六王府里有什么动静?”
男子也哏了一下,犹犹豫豫的回禀道:“六王爷和六王妃…..恩爱如初……”
梓洵紧紧握住杯子,沉默了许久,挥挥手:“你下去吧!”
深深叹了一口气,梓洵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将杯子放下,信步走到窗前,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月亮,低低的自语:“恩爱如初?云笑语,真的什么力量,都不足以让你离开他吗?”
相隔千里,明月都是一样的皎洁,不同的是,一端是幸福依偎彻夜缠绵的眷侣,一端是寂寞孤独的浪子。心已许,情不断,隔得再遥远,却无法阻止越过千山万水的思念,如疯长的野草一样在心里蔓延。
“王爷,西月夫人说身体不适,请您过去。”一个贴身随从在门前禀告道。
“身体不适?”他冷哼一声,摆摆手:“本王不是大夫,身体不适去给她请大夫。”
随从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王爷,您…..您今儿是不是又在笑云轩歇息?”小随从犹豫着开口请示道。
王爷不知道怎么了,从东平回来,就将自己从前歇息的地方改成了笑云轩,每晚就单独宿眠在这里,也不再留宿其他夫人之处。仿佛去了一趟东平,回来就变得极其清心寡欲起来,还常常独自发呆,一呆就是许久,也不许人打扰。
几位姬妾使劲招数,用了各种理由,也没能博得他的一回眸。往时可不是这样的,往时他虽然不是很温柔多情,对她们也还是过得去的,如今,是连看一眼都不看了。
他自己回想一下,也分不清是从前的自己太傻,居然可以周旋在几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身边,还是现在的自己太傻,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居然可以无视满园春色。
原来,男人心若不动,便没有什么可以弱点,一旦心动了,便是死穴。他最大的劫,最难跨越的关口,便是她了。
小白眼狼,今夜的你,在做些什么?可是,我知道,你却定然不会像我一样,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被相思的痛吞了骨、蚀了心,却依然无法自拔….爱若是到了骨子里,就变成了难耐的折磨。能让我煎熬至此,也就唯有你了……
羽逸从外面回来,小霜将他的披风接了过来,小声说:“公子,六王妃来了。”
羽逸忙问:“在哪里?”
小霜小声说:“正在你房里,可是,眼睛红红的,似乎有心事。”
羽逸忙大步跑上了楼梯,小霜站在楼下,呆呆仰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幽幽叹道:“自古情关最难过。”
羽逸匆匆推开房门,见到笑语侧身正站在窗口,呆呆的望着楼下的人流,眼底还含着晶莹的泪水。
“笑语……”他的心狠狠的一痛,低低的唤道。
笑语回过头来,努力堆出一点笑容,眼泪却因为这样微动的表情,而瞬间滑落。
“怎么了?”羽逸忙奔到窗前,一把扶住了她的双肩,焦急的追问道。
笑语摇摇头,泪水却流的更凶了。
羽逸忍不住伸出手,捧起她愈发瘦削的小脸,用拇指温柔的擦去她越来越汹涌的泪水,心痛的抽到了一起。
“到底怎么了?”他急切的追问道,真想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将她所有的伤痛,都阻隔在尘世之外。可是,不能,他不敢想,他怕自己真的忍不住。
她的眼睛红红的,脸色有些憔悴,眉目之间,没有了往日里的灵动,仿佛蕴含了无限的哀愁。
“到底怎么了?”羽逸的心倍受煎熬,她若是再不说,他真怕自己一冲动,就会……
子璃说过:朋友妻,不可欺!是啊,尽管更早遇上她的人是他,可是,他却让唾手可得的幸福,就那么从指间溜走了。可是,这么久以来,对她的感情,却从未因为她身份的改变,而减少过半分。
他过些日子就要离开东平了,有些谋划已经到了一定的阶段,他要从幕后走到台前了,他真怕,这一次的离开,他便再也不会回来,她和子璃,从此就再也不在他的生命里了。
这些日子,他常常回想起和她初遇的点点滴滴,她清脆的笑声,狡黠的眉眼,偶尔的叹息,总是无数次出现在他孤独的梦里,醒来之后,孤独就愈发让人撕心裂肺。
笑语,若是有来生,我可以仍旧先遇上你吗?如此,我就不会再犹豫,你想远走,我便带你远走,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若是握住了你的手,我便再也不会放开。
“羽逸……”笑语哽咽了起来,眼泪如汹涌的河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到底怎么了?”羽逸忙追问道,这样的她,让他又急又痛。
“羽逸,西蔺大军压境,战争一触即发……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我是罪魁祸首…..”笑语痛哭失声看,几近崩溃。
羽逸大惊,方才他在街上就听到人在议论,说是边关告急。他也没有在意,边关有些小摩擦对哪个国家来说,都是经常的事。可是,他没有想到,居然是和笑语有关,这么说来,一定又是西蔺逼婚的事了。
若是所言非虚,小丫头和子璃得承受多么大的压力啊!
“羽逸…..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看来笑语的承受已经到了极点,哭声压都压不住。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羽逸已经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紧紧的搂着,轻轻拍着她的背,压抑着自己心底的惊涛骇浪,强自镇定的安抚着。
“笑语,别怕…..别怕,不是你的错,一定有别的原因……”羽逸的心仿佛被锤子狠狠的敲打着,她的无助让他的心都碎成了片。
子璃是多么完美、多么善良的人啊!他以为,子璃会给她最稳定的生活,她和他在一起,应该是最幸福的。可是,为什么,自从嫁入六王府,她的笑容便越来越少了,承受的磨难,却又越来越多了?是不是,这样的生活,原本就不适合她?他的放手,是成全了她,还是将她推入了深渊?如果是这样,他又何必要放手?
这样的想法,将他自己吓了一跳,连忙冷静下来,将那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不是的!怎 么会是她的错?说是子璃中了圈套,还可以接受,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羽逸,不是子璃的错,不是……是我,是我!”笑语还在不停你的痛哭着,肩膀剧烈抽搐着,话都说不成句了:“是我…..西蔺三皇子曾经说过喜欢我……这一切,这一场局,一定都是为了逼子璃休了我……一定是!”
羽逸更加震惊了,忙抬起她的脸,抹去她的泪,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又扯上西蔺的皇子了?来,坐下慢慢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