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钧用温和的语调拒绝了田蜜的提议:“女孩子不要总是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有事就交给哥哥去做,你在家好好休养。”
“多加调养,能长命百岁?”柳如澜光风霁月般明媚的笑容浮现脑海,田蜜忍不住又笑,叶承钧嘴角弯了弯,没作声,算是默认。
笑够了,田蜜低头想了想,问道:“阿呆有消息了没?”
叶承钧缓缓摇头,“没有。你不认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嗯,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总忍不住要猜测,他究竟去了哪里,被人打了会不会更傻了,所以才找不到回家的路?”田蜜托着腮,叹了口气,“只要还活着,再傻也不要紧哪。”
叶承钧垂下眼睑,闷声道:“你上回要我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哦?是怎么回事?”田蜜接过叶承钧递来的小纸条,快速展开浏览,脸色唰地变白了。
叶承钧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默默地将纸条从她手里抠出来,用火摺子点着,看着它化为黑蝶,飘落地面。“还要再查么?”
田蜜没有马上回答,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迷茫,似乎正神游物外。为什么,为什么知味斋会是皇宫大内的御膳房呢?而且还是从前的御膳房,在十二年前被一把大火烧掉了?
田爹爹怎么会有大内御膳的东西,他和宫里的什么人有什么关系?还是他本身就是宫人,那本日记式的菜谱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记念品?如果他是宫人,就好解释为什么他结婚多年,妻子仍是个处子了……
一缕阳光透过窗纸射入房中,光影映照着少女娇嫩的面容,有许多闪光的小点在她周身飞舞,散发出圣洁的味道,宛如神仙妃子,神圣不可侵犯。而她眼中的迷茫和不安,又让人心痛同情,恨不能替她承受所有痛苦,给她以快乐。
叶承钧看到这样的田蜜,心中有了一丝明悟。这个女孩,他要保护一辈子,但永远不能再近一步了,这个距离,最好。
叶承钧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双目睁开时,一片清明。他扭头看向田蜜,眼底只有宠溺和慈爱,再无余物。他张口再次询问:“还要再查么?”
“查!不查下去,我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田蜜双眼陡然放射出异样的光芒来。
走出侯府,她就没有了退路,西昌侯一旦出征归来,她的下场不外乎两种结果:一是嫁与西昌侯的嫡系下属作为笼络手段,二是被送给达官贵人做妾做玩物,而这两种结果都是她不能承受的!
“钧哥哥,我的时间不多了,请你务必拜托那边的人加紧追查线索,我不想成为什么人的玩物,真的不想!”孤苦无依的感觉让人难以启齿,田蜜用手绢掩住脸面,泣不成声。
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真的不如一根草啊。
看着少女无声的哭泣,叶承钧也觉眼睛潮潮的,他不由自主地昂起头颅,拼命地吸气,意图减轻鼻子的酸涩感,说话的声音就有点怪怪的。
“蜜儿别怕,阿呆不在了,还有哥哥保护你。我已给大哥飞鸽传书,他很快也要来的。如果帝都真呆不下去,大不了咱们回东山去,养蜂种果,逍遥山林!”
叶承秀也要来的消息多少给了田蜜一点安慰,她慢慢止了眼泪,叶承钧把叶儿叫进来服侍,说声要去找委托人安排调查的事,起身避到了屋外。
叶儿拧了帕子递到田蜜手上,盯了一眼叶承钧离去的背影,“小姐,奴婢怎么觉得今天的钧掌柜有点怪呢?”
“他哪里怪了,他正常得很,永远都不会变成第二个阿呆的。”唉,应该说叶承钧以前都很怪,但从此刻开始,他正常了,不会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叶儿哦了一声,低了眉眼。田蜜心有所感,小声问道:“你好像很关心他嘛。”
“哪有,奴婢就是随便问问……”叶儿侧身避过主子的注视,微红的耳根出卖了她的本心。
田蜜抿嘴笑了笑,没吱声。相爱是两个人的事,单相思最要不得,既伤害自己又伤害他人。如果叶承钧不喜欢叶儿,将来另给她找个适合的。
“叶儿,把床铺好,我想睡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写五张大字,再把这几日的账本理一理。好好学习,将来嫁人做当家主母才不会两眼一摸黑,尽抓瞎。”
“奴婢永远服侍小姐,不嫁人!”
“你不嫁我要嫁,我也不会让你们做什么通房小妾,自己当家做主才好哪,好好地相夫教子,和和美美的多好。”
“小姐……奴婢去找花儿一块练大字。”
“嗯……”
五天后,在遥远的西北大漠边缘、水草丰美之地,旌旗招展,刀光剑影,墨绿色的帐篷一直连接到天边。中军帐中,大元帅西昌侯赵仁山收到加急信件,气得一拳打碎了小书案,地图、折子洒了一地。
“愚蠢的娘们!一天不看着她就给老子惹是生非,生个儿子也是这般不中用!除了沉迷酒色,还会不会做点别的?他娘的,偏偏老子被拖在这里动弹不得!”
西昌侯象头困兽,背着手在大帐中转来转去,几个亲兵低着头站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愤怒中的侯爷是可怕的,自从前天再次吃了败仗,有多少兄弟被迁怒打板子了?想想那皮开肉绽的场面,个个都下意识地夹紧了屁股,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禀元帅,寒大将军求见!”
“哦?这老家伙终于想通了?”西昌侯停下脚步,喜形于色,挥手让人快请。帐门开处,一位身材魁梧、须发皆白、身披银色战甲的老将军龙形虎步地进来,倒头单膝跪拜。
“元帅,彪下愿意领五千精兵深入大漠,直捣鞑子老巢!”
“呵呵,只要老将军愿意出马,别说五千兵马,就是两万,本帅也准了!”西昌侯眉开眼笑,亲自上前扶起寒大将军,“来来来,你我坐下详谈。来人,快上好酒!”
是夜,镇北大将军寒常启领了五千轻骑兵,携带十日粮草,悄悄拔营北上,穿过荒芜人烟的楼兰古国,直插蒙国大军后路。而大元帅西昌侯也在次日有所动作,指挥大军往前突进二十里后安劳扎寨,摆出一副要与蒙军拼个鱼死网破之势。并于此后日日派兵到蒙军营前挑衅,两军各有死伤。
负责监军的总管太监余瑞金一个劲地催促西昌侯速战速决,西昌侯只是不理,仍是每日清早点将出战,打赢的回来就赏钱赏官赏美人,输了的没的说,亲自大耳括子扇过去,着令明日再去,不赢就别回来了。
出战的毕竟是少数人,许多将军闲着没事,悄悄开了盘口,专赌哪边输赢。余瑞金收到信报,气得要吐血,告状告到西昌侯跟前,他只是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道:“小事而已,正好借此机会聚聚军心嘛。”
余瑞金无语,心道这不是聚军心,这叫聚众赌博!他是一肚子意见,可又不敢跟西昌侯撕破脸皮,人家可是皇后娘娘的亲表弟,日后回到宫中,他还是要听命于那位凤主的。
劳心劳力的余大总管水土不服,终于“病倒”了,西昌侯闻说此事,冷笑不迭,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拍拍屁股站起身,让亲兵把号角吹起来,“是时候了,赶紧把这群狼赶回草原去,本帅家里还有要事要处理呢。”
四月底,明宗皇帝收到捷报,大燕将士奇兵突进,一举突破蒙军防线,来了个两面夹攻,打死打伤蒙军三万余人,缴获无算。蒙军军心涣散,已是退出大燕国境,向西北大漠溃逃。
第二日,再接一报,燕军捕获蒙国三太子拓拔雄,讨蒙大元帅西昌侯欲亲自进京献俘。明宗大喜,御笔一挥,准了。
这震惊朝野的大喜事,很快就由叶承钧传到田蜜那里,叶承钧担心西昌侯可能会要求田蜜搬回侯府,她却笑说没事,“目前,我还是他手中有用的棋子,想来提些小小的要求,他不至于拒绝。”
叶承钧却不象田蜜那般自信,他再次飞鸽传书虎头镇醉月楼,催促大哥叶承秀快速处理好老家的各项事宜到帝都汇合。他一个人,既要保护田蜜,又要管理生意,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恐难分身应付西昌侯了。
五月初十,是西昌侯进京献俘的日子,帝都龙城一片欢腾,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还有那军户子弟彻夜燃放鞭炮,以示庆祝父兄们即将凯旋而归。而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的家属,仍在欢乐中暗自垂泪,捏着可怜的几两抚恤银子,不知未来的希望在哪里。
在西昌侯进京的前一天,初九的晚上,田蜜和叶承钧终于等来了叶承秀,二十二岁的他丰神俊朗,面如冠玉,衣袂飘飘如神仙下凡。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位美丽温婉的女子。
那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举止含羞带怯,动不动就脸红,如成亲不久的新妇,田蜜见之,大惊失色,“秀哥哥!你成亲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