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月亮下,高高的屋顶上,一对少年男女相对而坐,唇边各自横着一支青翠竹笛,温柔缠绵的笛声悠悠,如泣如诉,直上九天。
这一幕,被田蜜藏在心底深处。这一夜,她带笑入眠。腮边,流下一滴沾满乡愁的泪。
天亮后,田蜜起床,精神抖擞,庄里庄外走了一大圈,身体才感觉到疲惫。她很高兴,这是快要彻底痊愈的征兆,但愿冬天来临之前,她能再次成为一个健康的小孩。
冯妈妈一早就带着叶儿进了城,赵荣只能派给牛车,但冯妈妈没有在意。既然决定陪那个小孩韬光养晦,那就忍耐好了。她冯氏都在凤城忍了十几年了,再多一年半载又何妨。庄子离帝都这样近,离那个人也近,见面的机会可比凤城多得多。
田蜜散步回来,看见隔壁院子来了几个工匠,地上又是砖头又是沙的,大概是要砌火炕。
正在监工的赵荣给田蜜回了寄信的事,谢了她昨日送去的月饼,还告诉她帝都一到立冬就会很冷,其实冬天不远了。
赵荣的话果然很准,十月中旬,立冬的第三天,帝都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田蜜兴致勃勃地要出去散步赏雪,被冯妈妈和丫鬟们坚决制止,苦口婆心地劝她以身体为重。刚刚才好利索呢,可别再染伤寒,小身子经不起再三折腾了。
却不过下人们的好心,田蜜被逼开始猫冬,每日躲在温暖的火炕上看书写字、绣花吹笛。若是雪晴,田蜜就把自己裹成粽子溜到院子里跑两步,称之为放风。
女人们怕冷不敢出门,阿呆不怕,棉衣棉裤一穿,大毛衣裳也不用,把担水砍柴的活计全包圆了,夜里火炕添柴也是他做。忙完这些,阿呆就把时间用在武艺上。
因着冯妈妈和红儿绿儿天天来往田蜜的院子,在田蜜的授意下,阿呆的练功场地换了一个,极少在女人们面前出现。阿呆不愿意离田蜜太远,不过田蜜坚持,他也只得嘟着嘴巴跑到山上找个地儿折腾。偶尔还捉只兔子野鸡什么的,让花儿炖了给田蜜补补身子。
田蜜数着清闲无聊过日子,西昌侯府里却状况不断,热闹非凡。于氏消息很灵通,她虽然跟冯妈妈不对盘,便指望着田蜜的师兄往这儿寄野生蜂蜜,也愿意把信息跟田蜜分享,田蜜因此得知云姨娘几次都险些中招,保胎过程可谓凶险万分。
这样的结果早在冯妈妈和田蜜的分析当中,两人听了就在于氏面前长吁短叹一番,过后照样过自己的小日子,该睡的睡,该玩的玩,浑不当回事。
十一月初五,雪后初晴,天地间一片雪白,屋顶上也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田蜜被雪关在屋里两天了,浑身骨头都在发痒,一见雪停,立刻招呼丫鬟们出去滚雪球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
于氏小跑过来敲门,亲自送了今日要用的米粮和蔬菜,禀田蜜说昨夜有两家佃户的房子被雪压垮了,死了两个老人,其他人都救出来了,问田蜜能不能把人安置在粮库里。
田蜜虽是西昌侯的继女,可也是序了齿的三小姐,目前她的身份在庄子上算最大,所以一心巴结她的于氏大事小事都喜欢来找她拿主意。也没指望她个九岁的小女娃能有什么好的建议,就是个心意到了而已。
听到有人被雪压死冻死,田蜜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沉甸甸的。于氏是个传话的,真正拿主意的还是赵荣,既然他已经有了对策,田蜜也就点头同意。
“于妈妈,现在才入冬,这雪还得可劲下,咱们不能一味地等着出事,得把预防工作做到头里才好。”田蜜想了想梦里学到的防灾减灾知识,对于氏说道,“趁着天睛,赶紧去组织佃户们上房清理积雪。多是茅草顶黄泥墙,可经不起几斤雪压的。把雪扫干净后,最好把屋顶加固一下,添把草加几根木桩什么的。”
于氏一拍大腿,“哎呀,可不就是这个理么,奴婢这就去叫人上屋顶扫雪。”
“妈妈别急。”田蜜把于氏拦下,把叶儿喊过来,吩咐道:“去取二十两银子来,给那两家遭了灾的一家十两。我这儿也没被子多的,让他们拿钱去买吧。冬天还长着,就是住到粮库去,也难保不被冻死饿死,这点钱应该够他们熬到开春了吧?”
“够了够了!”于氏接过银子,笑眯了眼睛,也遮去了她眼中的复杂情绪。
庄里死了人,田蜜也没心思玩雪了,等阿呆挑水回来,便让他拿了铁锹跳上屋顶,将厚厚的积雪铲下来,再由四个小丫鬟运到院外堆积压实,沿着院墙砌了一道结实的雪墙。
三小姐都动了,佃户们哪还好意思躲在家里抱火盆?一个个都拿起铁锹走出家门,学着三小姐扫屋顶,扫门前,砌雪墙。后来阿呆把田蜜接到屋顶视察了一下,发现房子都被围起来了,整个庄子竟变成了雪墙迷宫。
下午的时候,于氏领着两家人来给田蜜磕头谢恩,怕身上晦气脏了三小姐,不敢进院来。冯妈妈让田蜜站在屋檐下,那两家人就在院门外跪了一地,哭着喊着说三小姐大恩,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云云,几个小女孩哭得尤其大声。
田蜜皱了皱眉,高声道:“莫要胡说,庄子的一切都是侯爷的,你们要做牛马也是侯爷的牛马,与我无关。”
冯妈妈瞪了于氏一眼,也道:“三小姐心慈,是你们的造化,再有纠缠就是不识好歹了。都回去吧,想法子安全渡过寒冬才是正经。”
跪着的人失望地爬起来,扯着孩子走了。于氏有些心虚,不敢看田蜜,行了个礼也跑掉了。本以为田蜜心软好哄,想撺掇她收下那几个女娃娃做丫头的,谁知人家眼睛亮得很,他们压根连话都没有机会说出来。
田蜜转回屋,冯妈妈咬牙切齿地跟进来,“小姐,以后别理那姓于的。爱顺竿爬的性子几十年都改不掉!”
田蜜笑着应了,心道你这姓冯的还不是跟姓于的差不多,有便宜就想占,没便宜创造机会也要占。当初紫薇紫玉也是如此,难道说侯府的丫鬟都是一个德性?
砰砰砰!
“叶儿,花儿,开开门!”
听到叫门声,冯妈妈眼冒凶光,“姓于的真是记吃不记打,又来了!”
“兴许有别的事呢。”田蜜掩嘴偷笑,走到窗前往外看,却见叶儿引了一个男子进来,田蜜立刻惊呼着跑了出去。
“钧哥哥,怎么是你?几时来的,也不写信提前通知一下,是要给我一个惊喜么?”田蜜扑到叶承钧跟前,杏核眼放到最大,表示她真的很惊喜。
叶承钧身穿黑熊皮袍子,头戴黑熊皮帽子,脚上也是黑熊皮靴子,背上背着个大皮包袱,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欣慰的笑意,“蜜儿,看见你安全无恙,真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