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已到正殿。侍卫带来远方的邸报,沾了血的信笺上是戎戈的亲笔字,草草几句话,除了问安之外还交待了战事的近况,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因为自戈儿四岁起,就一直跟着他东征西战,父子相依为命,从未长时间分开过,戈儿外表强悍,凡事力求完美,如果不是事出紧急,他一定会注意到信笺上带有香味的血迹,如此,只能说明他已经陷入了困局,也许此刻正在生死相博……焚心的担忧致使他不停地来回踱步,大殿之内,空前的压抑,侍卫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们心里明白,高高在上的,不仅是个王者,更是一位父亲,一位担心儿子安危的父亲。
摒退左右,他一个在大殿中沉思。
远来的侍卫挂满疲惫,退出大殿后,折身向侍卫室,打算稍事休息后,立刻赶回,前方战局云诡波谲,少主的安危是他的头重任,思虑间,眼前闪过一道丽影,停在不远处的石壁后。他见过那个姑娘一面,她是七公主的贴身侍女,姚兰姑娘,有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笑起来迷人极了,上次偷偷看看到她的笑容时,他的脸红了好久,因此被伙伴们当成笑柄。
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匆匆从石壁边路过,心中忐忑不安,想听到她的声音,又怕听到她的声音。
“太金!请留步!”
“姚,姚姑娘,有事?”他惊喜的是,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姚兰招手示意他过去,他红着脸躲进石壁后面,姚兰衣衫上的熏香窜入他鼻端,每走一步,他都像踩到了棉帛上面,空虚而无力。
“太金!少主他何时能回来?”姚兰的声音显得非常急切。
太金是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常年四处奔波,再加上修习武功,不是很明白男女之事,但他能看懂姚兰脸上的表情,那种关心是发自内心的,是真诚的。他有点感动,心胸因此而开阔了许多,姚兰关心少主,这么多年,少主身边没有女人,也没有女人敢嫁给少主,戎国皇室没有公主,无法与其他属国或者大国联姻,要想维持目前的地位,扩充国力,也只能选择战争这条最快捷,最辛苦的道路。姚兰活泼,可爱,武功还不错,一定能会让少主开心。
“少主受了点轻伤,那并不会影响到他的勇猛,我们的大军很快会回来,带着黄金,财宝和奴隶。”谈起这些,太金恢复了自信,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草原上发生的一切,姚兰的神情跟着太金的语气一路高低起伏。
戎国在最后的混战中,使浩月氏受重创,尤拉王子战败,自杀身亡,数万浩月骑兵跟随格里伢王子转战喀纳迪其他原住部落。他的同盟老鹰王,在战争开始前半个时辰,死在慰康新王使者的刀下,当然,这一切都是戎戈事先安排好的,他弃鹰不用,反用雪狼来传送书信,取得慰康新王的徽章,成功地揭发了老鹰王谋图王位的阴谋,据说士卒冲进鹰王的帐中时,他还赤身祼体地与两位男宠寻欢作乐,可怜生前锦衣罗衫,死后只用一张破毛皮裹了裹扔在草原上喂狼了。从此,戎国将完全掌握玉勒河西岸的主导地位,这也算是对戎国战死杀场的兵将仅有的安慰。黄金也好,财宝也罢,都无法替代亲人对团圆的渴望,孩子们需要的永远是父亲那双温暖的双手,为他们撑起一片天,漫漫长夜里,劳累的妻子需要的是丈夫宽阔而结实的胸膛,温情的注视,能够一起分享快乐,苦难,一起期待明天,期待未来。
太金离开后,姚兰捂着狂乱的心席地坐下,欣喜,紧张,害怕,对戎戈的感觉,强烈又迷蒙,无法言喻。她跟戎稚不同,她是冯夫人培养多年的杀手,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就是男人的眼神,通过男人的眼睛,她能明白他们在想什么!然后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和他们来往,这几年,她从没有错看过一个男人,但戎戈却个例外,他看她的眼神,像一把带着榘味的利剑,直入心房,痛苦与快乐并存。她无法躲避他的探究,甚至会忘情地任其探究,但她又怕被他看到心里,因为在她内心的某个阴暗角落里,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阴云悄悄爬上她的眉头,望着被晚风吹落的叶子,流下两行泪水,是深有感触?亦或是同病相怜?
黎明时分,戎稚醒了,陌生的房间,胡床边上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陌生人。她疑惑了,这哪里?那两个是何人?下意识地隐藏了自己的不安,净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七皇姐,你醒来啦!”孩子的声音里满是欣喜,眸光激动地盯着她。
戎稚面带笑意地看着那个称自己为“七皇姐”的孩子,脑子里一片混沌,心想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失忆了么?透心的凉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她该从这孩子的嘴里打听点东西,但不能让其他人觉察到自己失忆。孩子总比大人好骗,既是个公主,权利还是有的,于是她伸手摒退那位侍女,自己从床上坐起来。拉着孩子的手,她笑咪咪地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七皇姐受伤后睡了五天,是我把你从桃花渡接回的!皇姐忘了么?”戎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从皇姐躲闪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安。
戎稚呵呵一笑,道:“多谢十四弟。”提到桃花渡口,她一下子记起来许多往事,那天在胡杨林里,她中了伊孤的袖箭,箭上有毒,是寇萨救了她,之后赶往桃花渡口,福伯送她的那把明月刀还留在伊孤的身上,不知有没有去安葬他,那一刀正中心窝,就算是神仙在世,也没法救活他,原来自己真会那样绝情狠毒,亲手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为的只是一个自私的目的,日后石遥哥知道了,会原谅自己么?师父呢?他们肯定会认为她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像她这样的人,已不配在江湖立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