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纸上谈婚 > 第114章 故事(1)全文阅读

御锦点点头。

“到时,你要顺路去接个人,你们一起过来。”简夫人缓缓地说。到了最后几个字,她的语气已经非常的清晰和肯定。

下午,简夫人刚刚在沙发上合了一会儿眼,护士就从观察室兴奋地跑出来:“何院长,您快来看,病人醒了!”

简夫人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先望了一眼一旁沙发上的心瑟,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吃。简夫人就在她的那杯牛奶里加了一粒安眠药。此时,心瑟还在沉睡。

简夫人随着护士进了观察室。可轩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头部正靠在枕头上,她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人是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可轩似乎努力了一下想出声。

简夫人赶忙阻止了他,冲他笑着摇摇头:“你现在说话还不行。别着急,还要再等等。”她向着床头走过去,又仔细地查看了一遍他,再点点头,“是好了。一大家子人都快被你急死了。你昏迷的这三十个小时,湘竹的精神都不济了……”她很少有这样絮叨的时候,一个一个历数着每个守在这里的人,最后才深深地叹了口气,“马上要举行婚礼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幸亏爷爷奶奶还不知道,不然你爷爷的病情……”

可轩脸上的表情都还是僵硬的,他还无法完全指挥自己的神情,看着母亲,听着她的絮语。然后,他又看着她的身后。

“瑟瑟一直守在这儿,她太累了,刚刚睡着……”简夫人观察着可轩的神色,他似乎放心了,了然地眨了眨睫毛。

简夫人陪着可轩继续坐了一会儿。因为点滴里都有的镇定作用,没有几分钟,他再沉沉入睡。简夫人看着他沉睡的脸色,眼圈儿不听自己指挥地发痒。那两粒温热的液体,一直被她牢牢地控制在眼眶里。现在,怦然落地。她吸了一口气,是的,这次是睡着,只是睡着了而已。

简夫人从观察室走出来,又给心瑟盖了盖毛毯。虽然还在睡梦中,心瑟的脸色还是不好。眉间微皱着,似乎有无限烦恼涌入了她的梦乡。这么多年,她从来不在她身边。是不是她的每一次入梦,都带着这样无尽的烦恼和忧虑?简夫人把伸到她脸前的手指又撤回来,叹了一口气,她直起身,走出了这间屋子。来到走廊上,她看着窗外仍然阴沉着的天空。细细密密的雨滴还在不知疲倦地落下,叮叮当当地敲击着她眼前的玻璃窗。过了这个下午和晚上,明天一早,该放晴了吧?她望着楼下那棵细雨笼罩中的冬青,默默地想……

御锦轻轻地推了门进去,再无声地带上房门。观察室的门微开,站在观察室门口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身影。修长洁白的后颈上,是几粒饱满而熠熠生辉的珠子。是她一贯的最爱。

琴瑟也刚刚进门。昨天她启程之前接到了默生的电话。她站在家里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的天空,那雨帘就像被扯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而下。一望无际的雨幕,她就在那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明日之城二期韩毓庭终于被套进去了,检举揭发材料也已经递上去……

是该解脱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挂断了电话,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再也站不住了。她匆匆地走回室内,来来回回地在厅内绕着圈子,终于,她停住了一秒钟,对一脸疑惑迎上来的苏说:“备车,我要出门。”

她在路上才想起应该事先打个电话。她找出那个号码,静静地等待对方回音。她一连拨了三遍,手机不知道被主人落在了什么地方,一直孤独地自己响应。她很快地再拨了何丝韵的电话,才知道了简家的这次事故。

琴瑟望着观察室内。何丝韵和心瑟分坐在可轩两旁,可轩正靠在半抬高的床上,人已经很清醒。何丝韵的目光,刹那间与琴瑟的交汇。

“……上世纪70年代后期,我和钟叔叔作为国家改革开放后复派的第一批赴美留学生,同时就读于美国加州大学。我在医学院,他在商学院。那之前的十多年,你们大概知道国家处于一种什么状态。所以,可想而知我们这些留学生在赴美后,最迫切棘手的问题就是语言不通。那时候,我才开始后悔自己之前在国内白白浪费的大好光阴。幸亏,我们这个大陆留学生的小圈子里,有了一个钟乐生。他自小,是在近乎把英语当做半母语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所以,无论是口语还是书面,简直已经令我们这些门外汉目瞪口呆……”简夫人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后继续,“人生,不得不说,祸兮福所倚。想当初,乐生正是因为母亲具有长达数十年的英国留学背景,且钟家一直有的海外关系遭到歧视。我想,乐生首先要感谢的,还是母亲在那样一种乌云笼罩张牙舞爪的大环境下,依然偷偷地坚持对他的英语熏陶。那时,为了好好儿地克服掉我的哑巴英语和聋子英语,我总是锲而不舍地找乐生去苦读苦练。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比别的留学生更多了许多接触。

“乐生到美国时已经结婚了。我不知道现在的你们,对那个时代人的感情有没有认识。在中国,有很长一段时间,人的情感,不是以血缘和两情相悦来论,人们只讲阶级立场和成分。乐生的父亲,因为娶了资产阶级成分的妻子,一度遭受了及其残忍的批斗。乐生的婚姻,就是建立在挽救父亲政治前途甚至性命上的。那段婚姻,之前没有爱,婚后,更是谈不上起码的沟通。乐生积极争取出国留学,名存实亡的婚姻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当我意识到对乐生的情感时,我已经陷进了自己编织的罗网中。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乐生对我的感觉,可以深度谈话和相互关心的朋友。可是我还是一直在做着努力。我知道他的婚姻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的,他们当时也并没有孩子的牵绊,我存着最大的私心等待他的婚姻结束。可是事情往往就是,在当事人心里是一回事,在外人看来,又是另外的一回事。在我们当时的小圈子里,沸沸扬扬着我和乐生的交往。我浑然不觉,并未觉得有太大不妥,毕竟我们一直恪守朋友的本分,没有越线。

“直到乐生的太太从国内找来。我当然不能承认我们没有做过的事情。她所得到的‘情报’显然不是如此,她气急败坏,在我的宿舍楼里当众羞辱了我之后,又跑到我的导师那儿去告状。可惜,她并没有真凭实据,我的老师和同学在经过短暂错愕后,只把这次的事情当成了一场笑闹。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这次举动,反而推动了我和乐生的进一步接触。她走之后,我和乐生选择了在当晚酩酊大醉。就在那一晚上,我们真正越界了。

“这段关系,一直到现在,我不知道带给乐生和我,究竟是快乐多一些还是苦恼和负担更多一些。乐生对我,成了最尴尬的一种守护。他不爱我,却不得不为自觉做的事情负责。在我混沌的时候,我会为他的守护感到庆幸满足,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守得云开。可是我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我会因为他的不爱,一而再地跟他找茬。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我希望他陪在我身边。这种持久的要求和压抑有时会让他不能忍受地和我争吵。而我,就为了跟他争吵而争吵。可笑地以为他的争吵是因为他的在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