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布庄,是洛都规模最大档次最高的一家布庄。来此光顾的绝非平民百姓,而是非富即贵的王公贵胄、高官眷属。
这日,当太子妃杨蒹儿与妹妹杨葭儿在布庄老板的安排下选完布料,从贵客厅转出来时,不禁停住了脚步。
“葭儿你看,那不是卫兰心吗?”杨蒹儿冷冷说道,“听坊间传言,去年晋王府后院走水,烧死的并非普通贱妾,而是晋王妃卫兰心。可你看,她现在不是好好地在那儿吗?看来,这坊间传言还真是没谱!”
“姐姐看来真是在宫中住得太久,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晓!如今最新的传闻是,上月突然有个男子将晋王妃带回廷尉府,晋王还专门跑去将王妃接回了王府。姐姐听到的,都不知是什么陈年旧事了!”杨葭儿柔声道。
“哼,这么说来,卫兰心不是被火烧死了,而是跟野男人跑了?怪不得这一年来都不见她在宫中露面呢!”杨蒹儿声音仍是清冷,“皇家就是怕丑事外传,皇上不许任何人提起有关晋王和晋王妃的事。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此事真伪妹妹就当真不知了,只是耳闻这样的传言而已。”言毕,杨葭儿阴柔的眼神又向卫兰心看去。
一年未见,一身白衣的卫兰心更显娇美妩媚,她微低着头,一样样都拿起摆满案上的布匹,细细地摸着,看着。
杨葭儿嫉妒之意刚起,却见她一身旁一名身着墨黑锦袍的男子,转过身来,轻轻搂住卫兰心的肩,喁喁细语,亲密异常。
原来,刚才窗棂挡住,她们竟没有注意到卫兰心身旁还站在这样一位男子。那男子抬起头来,俊美无双的面容让两人惊诧不已!
洛都何时竟有这样一位尊贵不凡的男子?
“莫非,竟是将她带走的野男人?”杨蒹儿冲口而出。她没有意识到,作为堂堂太子妃,她本不该随口说出“野男人”这样粗俗的话语来。
莫名的妒意和恨意让她口不择言,更让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尖刻与愤怒:“想不到,轩辕澈这一年来竟是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布庄老板走进去,向卫兰心作了一个请的动作,便掀开布帘。卫兰心走了出来,一抬头,看见杨蒹儿姐妹竟站在面前盯着自己看,惊诧之色从她脸上一闪而过。
“原来是太子妃与杨二小姐,好久未见了。”她笑道,作为晋王妃,她辈份比太子妃高,地位比杨二小姐尊贵得多,自然要表现出应有的尊长风范。
“蒹儿见过王婶。”杨蒹儿礼貌笑道,“蒹儿有一年多未在宫中见过王婶了。听闻,王婶这一年来并未在洛都,上月才随一男子回到洛都,不知王婶是跟随何人去了何处呢?”
见卫兰心不知如何作答,杨蒹儿姐妹正暗暗得意,却忽听得一道冷冷的男子声音传来:“何人胆敢在此造谣生事?”
冷傲而清峻的熟悉嗓音,让两姐妹一下子便听出是轩辕澈。
只见那黑袍俊美男子掀开门帘,大步走了过来:“本王的王妃一直都留在晋王府中,未曾踏出过洛都半步!谁若胆敢恶意造谣生事,一律杀头处置!”
杨氏姐妹震惊地看着轩辕澈!
她们不禁暗暗哀叹,与她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轩辕澈,一直以来也对她们遮掩容颜!
同时,她们的心中更是充满恨意!
杨蒹儿恨的是,自己十六岁就主动将身子送给了他,并在几年内数次与他暗渡陈仓。可是,她却从未见过他的真容。
甚至,他还对她无情无义,当众将她称为他的“破履”,使她成为天下人私底下的笑料!
杨葭儿恨的是,自己本来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成为他的晋王妃了。可是,晋王府后院那一场火,不仅最终没有烧死卫兰心,反而让轩辕澈彻底放弃了重新废立王妃的想法。
皇上始终不下旨,晋王再没到杨家提娶妃定日子之事,她当晋王妃的美梦就此破碎!
甚至,她还怀疑轩辕澈是否已经知道,后院走水的之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她不得不时时反思,自己是否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杨蒹儿终于反应过来,恭敬说道:“原来是王叔!其实,这些只不是我们听回的坊间传言,那些坊间传言,更难听更不堪的都有,自是不可信的!”
“是吗?本王倒要着人去看看,到底是谁活得腻烦了,到处造谣生事!”轩辕澈冷声道。他马上派人去查办,他就不信,那些传言不会永远销声匿迹!
杨蒹儿被他的怒意吓着,再不敢多言。
轩辕澈不再理会杨氏二人,轻轻拉起了卫兰心的手,柔声道:“走吧!选好了布料,你不说还要去买头饰吗?”
“好。”卫兰心轻应着,向杨氏姐妹微笑着点了点头,和轩辕澈走了出去。
杨氏姐妹看着两人恩恩爱爱的亲密表现,内心嫉恨不已!
走到街上,轩辕澈却轻轻放开了卫兰心的手。卫兰心不禁微讶,轩辕澈笑笑道:“让人看见我们如此亲密,对你并非好事!走吧,我跟在你身后。”
卫兰心会意一笑,走到了前方,侍卫与淡紫等人随即跟了上来。
她明白,轩辕澈在人多的地方刻意与她保持跟离,是怕她会受到伤害吧?就如荆於南当初两次刺杀他,都把她这晋王妃作为目标和要胁手段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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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听风苑经过卫兰心的精心布置,装饰一新。卫兰心带着淡紫搬进了听风苑,留下轻绿与微蓝等人帮她看着觉雨苑。
她寑室和书房里的物件统统都不搬走。轩辕澈不在府中时,她就回到觉雨苑,到自己的书房去待着。
轩辕澈常带她出外游玩,也常陪她回卫府。尽管他每次去,都让卫家的人紧张得坐立不安,可是,他却对“回娘家”此项事务乐此不疲!
这日,轩辕澈和卫兰心回到晋王府时,薛景墨竟在雨梅阁外室等着她了。听闻消息,她开心地步入觉雨苑屋中:“六哥,你来了?”
薛景墨看见卫兰心与轩辕澈几乎前后脚踏进屋来,不禁站起身走了过来。
在卫兰心身前站定,他脸上含着淡淡的笑,用手轻捋了下卫兰心因在外奔波一日而有些散乱的发丝,关切问道:“最近怎么瘦了?”
卫兰心有些奇怪地摸着脸颊:“有么?我有变瘦么?”
“六哥就是怕你在此吃不好,心情也不好!来,让我看看你体内的寒毒彻底清了没有?”说着,薛景墨就拉了卫兰心的手,坐到案前,轻轻地帮她把脉。
轩辕澈看得两眼冒火!
他是故意的吗?他薛景墨难道不知道,心儿是他的晋王妃,而薛景墨自己,也并非心儿和亲哥哥!为何,却要在他面前与心儿如此亲密?
是他故意为之,还是,他们平日就是如此亲密?
想到此处,他内心一阵气闷郁结!想到那日杨蒹儿提到的坊间传闻,他更是心烦难耐!
“怎样?好些了吗?”卫兰心认真地问着薛景墨。
“果然是彻底大好了!”薛景墨道。
“可是,为何……”
她想问,她回王府已经近两个月了,可为何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却终是问不出口。
“未能怀上子嗣,女方若是无碍,应是男方的问题。”薛景墨淡淡说道。
闻言,轩辕澈气得咬紧牙关,拳头握得“喀喀”作响!
兄妹二人叙谈一阵,薛景墨对卫兰心道:“六哥今日来,除了看望你,还另有一要事。皇上或要下旨让六哥赴边关,所以六哥今日过来,也是要向晋王请教相关事宜。”
“六哥要赴边关吗?”卫兰心惊道。
“心儿何须紧张?保家卫国,这是六哥盼望已久之事!”薛景墨安慰她道。
“可是……”
卫兰心想说,可是上战场真的很危险。但是她也知道,在国家危难之时,她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那么,忠命侯请到蕴墨轩吧!此事需详谈!”轩辕澈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薛景墨闻言起身,与卫兰心道别后,跟着轩辕澈来到了蕴墨轩。
“你须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与心儿既非亲兄妹,你便需注意自己的言行。”轩辕澈决定在谈国事之前,先把梗在他心头的“家事”解决了。
“我与心儿言行有何不妥之处?”薛景墨淡淡说道,“我与她一向如此!”
“你……”轩辕澈想起那坊间传言,再想到他与心儿共处了一年,不禁冲口而出,“你对她,可曾有过……”
“有过什么?”薛景墨冷笑,“你说呢?”
轩辕澈本对自己冲口而出的话感到懊悔,听他如此回答,不禁疑惑:“此话何意?难道你们真的有过……”
薛景墨笑而不语。
轩辕澈气极,上前一把揪住薛景墨衣襟:“说!有没有?”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薛景墨一把扯开了他的手。
是啊,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轩辕澈不禁冷静下来。无论她以前做过什么,无论他担心的事有没有发生,他都不能没有她!
“既然王爷如此急于知道,何不亲自去问她?”薛景墨提醒道。
“亲自去问她?你以为本王会中你的计,让她以为本王不信任她?”
“难道不是吗?她回到你的身边,你却不信任她!”
“本王信任她,却不信任你!”轩辕澈狠声道。
“但你既问我,便是不信任她!”薛景墨冷笑道,“你不敢去问她,我帮你去问!”
“你敢?”轩辕澈道。
“有何不敢?”
“那你尽管去试试!”
两人相对,怒目而视。
过了许久,轩辕澈终打破沉默道:“我们还是谈国事吧!此事,就当本王没问过。不管如何,心儿在本王心目中都是如此重要。所以,本王根本不在意此事!”
“是吗?那本侯告诉你,此事的答案,永远不会告诉你!”薛景墨轻笑。
“哈哈哈!”轩辕澈终是一阵大笑,“此事无须你告诉我,本王知道答案。心儿心中始终只有我一人,所以本王绝对信任她!此事翻过去了,本王再不会提,你也别再惹事端!”
送走薛景墨后,轩辕澈回到了听风苑寑室。站在窗外,他看到卫兰心正在低头做着那个鸳鸯香囊。
她回来之后,他提起她说过要再为他做一个香囊之事,她这两日便真的开始帮他做了。她说,这一年来她常常学着做女红,因此这一个,定会比上一个漂亮!
看着她嘴角含笑,低着头认真缝着,轩辕澈内心后悔不已!自己真是不可原谅,怎会想到怀疑她与薛景墨呢?
“心儿,对不起!无论怎样,我都会相信你。我知道,你的心中始终只有我一人!”他在心中默默想着。
抬步走进寑室,轩辕澈轻唤道:“心儿!”
卫兰心带着笑意抬起了头。轩辕澈走过去,拿过她手上的香囊、针线放到桌上,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带着好奇,卫兰心被他牵着手,来到了寑室的一面墙壁前。轩辕澈伸出一手,在墙上的一幅山水画后摸了摸。只听“哗啦”一声,墙上竟打开了一道门,里面一片灰暗。
卫兰心惊诧不已!轩辕澈却对着她轻轻一笑,拉着她的手,走进了那片灰暗中。
踏步进来,卫兰心才发现,这里原是一条地道。站在里面并不觉十分灰暗,因为地道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油槽,里面点着长年不灭的烛火。微弱的烛光,已足以让人看清地道了。
“这是什么地方?”卫兰心问道。
轩辕澈仍是笑而不语,他牵着卫兰心的手,向地道内走去。卫兰心感觉走了很长一段路,他们才又走到了一道门前。轩辕澈又伸手往门边上摸了摸,门“哗啦”一声打开了。
里面竟然有石级阶梯!轩辕澈牵着卫兰心,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又是走了很久,终于,眼前豁然开朗,竟走进了一间宽阔整洁的书房。
卫兰心发现,书房竟是圆形的,四周开着好几个窗,光线从窗口透进来,让书房内一片亮堂。
轩辕澈将卫兰心拉到了一面窗前,指着下面道:“看!”
卫兰心从窗口向下看去,惊讶得张大了嘴!下面,觉雨苑内一草一木竟然尽收眼底。原来,这里竟就是望塔!
“我一直以为,望塔从来没人能上来,原来,这里竟然可以看到觉雨苑!”卫兰心惊道。
轩辕澈呵呵一笑:“外人自然是无法上来,可为夫是王府的主人,自然要经常上来?”
“你经常上来吗?”卫兰心问。
“嗯!记是我告诉过你吗?当年父皇修建这望塔就是为了常常上来看看母后的起居举动。”轩辕澈深深地望向卫兰心,“我也常常上来,站在这里看着你的一举一动,看着你在竹林起舞,看着你在梅树下弹琴读书……”
“澈……”卫兰心语带哽咽,原来,他真的早已对她如此在意了吗?
“以后,我再也不用时时上来偷偷看你了,因为,你就和我一起住在听风苑。”说着,轩辕澈一手拥住了卫兰心,两人静静地望着下面几名婢女下人在觉雨苑庭院间忙碌着。
过了许久,轩辕澈突然问道:“心儿,下月皇家到上林苑秋猎,你陪我一起去,可好?”
“皇家秋猎,可以携女眷吗?”卫兰心问道。
“对!东昊已有整整三年未曾举办皇家秋猎,所有今年要特别郑重其事,大办一场!高官贵戚,都可携女眷参与。”轩辕澈道。
“那么,六哥也会去吗?”
“不,他可能很快就要率领并州四十万兵力赴西北边关了。所以,他几日后就要出发,先行赴并州练兵!”
见卫兰心低头不语,轩辕澈知她在为薛景墨担忧,于是开口说道:“有机会上阵杀敌,为国尽忠,是每个热血男儿渴求的事,你实在无须担心!”
“是!”卫兰心点头笑道,她知道实在不应在六哥赶赴战场前显露忧心。
沉吟一阵,卫兰心又道:“六哥对心儿,真的很好!他一定猜到你会来找我,可是,他还是把我送回洛都了。其实他……”
轩辕澈静静地望着她,沉思良久:“我知道。这一点,我实在自愧不如!我无法想像把你送到别人身边!我很自私的,我要你永远陪在我的身边!”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拥紧了卫兰心,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