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当时他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的,等抽过几根烟,彻底绝望了,想一了百了,而此时的药劲还没起作用,这才转到上面去,一跃而下的。”
“现在就看那封遗书的真实性了。”
唐警长紧盯着何振东问:“可你怎么鉴定它的真实性?”
“我打算派人去死者的村子,一定能有人熟悉他的笔迹的。”
“那也未必能说明什么。”
“现在一切都不能下定论呢。”何振东低沉地说。
唐警长站了起来,向着窗前走了几步,然后回过身,对着何振东说:“你可真傻啊!”
何振东傻傻地看着唐警长,不知所云。
唐警长转了回来,坐到了何振东身边,决然道:“就此结案!”
何振东错愕地望着唐警长,说:“还没查清真相呢,怎么去结案?你的意思是把今天的案子直接定为自杀吗?”
唐警长往前贴近一步,对着他的耳根说:“不单单是结这一个案子,是要把之前的归纳到一起,全部了结了。”
“你的意思是定为系列案?”
“对,把之前的几个案子重新梳理组合一下,找出其中的共同点,串在一起,定为系列投毒杀人案。高调对外声称均系一人所为,在警局干警们步步紧逼的强势之下,嫌疑人无力招架,最后彻底崩溃,只得选择了畏罪自杀,案情这才得以昭然天下。”
何振东满目惊疑,望着唐警长,说:“这,这不合适吧?这不成了瞒天过海、弄虚作假了。再说了,罪名让瘸子一个人担当了,这不等于放过了其他案犯吗?一定意义上说,我们岂不是在纵容包庇真正的犯罪吗?”
唐警长认真地说:“那几起案子面前没有半点线索和目标,告破的希望几乎等于零,你挂在那儿还有什么意义?只能引起百姓的戳戳点点,说我们的工作能力差,或者说我们不作为,玩忽职守,一定会在社会上造成更加恶劣的影响。倒不如借此机会,串到一起,就此了断了,也不至于使我们太被动。”
何振东摇摇头,说:“总觉得这样不合适,那些躲在背后的真正的罪犯会怎么看?他们会更加嚣张,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去祸害百姓,我们的日子会更不好过,良心上也难得安宁啊!”
“就算是个谎言,那也是善意的,也算是在安抚民心嘛,案件侦破中历来都有假案错案,就算是将来暴露出来,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更何况我们又不是把这几起案子束之高阁,合适的条件下还是要继续侦破的,你说呢?”
何振东不再说话,闷着头抽起了烟。
唐警长续着茶水,开导说:“别那么死心眼了,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前途?台阶就在眼前,你不想进步我还想进步呢。”
“这样的台阶不上也好,还不得摔死啊!”
“你的应变能力也太差了,本来这就是个系列连环案,又不是让你牵强地组合到一块,你怕什么呢?再说了,事情一旦过去了,谁还会去脏自己的手,挑开那些烂事呢?”
“总觉得不踏实,有些沽名钓誉的嫌疑,万一被捅出来很难堪的。”
“死心眼,死心眼一个!”唐警长拿眼狠狠地瞪着何振东,叫嚷道,“你回去好好想想,然后写一个案件侦破资料,必须写出真情实感来,内容主要围绕科学领导、周密部署、上下联动、全力侦破等方面。必须给我写好了,不要拖泥带水的,更不能含糊其辞,越快越好。”
何振东觉得这欺世盗名的做法既滑稽又荒唐,可又不好冲着脸面跟他辩驳,不情愿地说:“我把案件的基础材料提供出来,还是让宣传科来写吧,他们写那些冲水文章有经验,我不行,再说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说完便起身告辞,气冲冲回了警队办公室。
我看到了真实的一幕,心里面明明白白,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何振东,只得匆匆忙忙跟老高去了乡下。
我们去核实了笔迹,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才赶回了警队,一上楼就直奔着队长办公室去了。
看上去何振东已经想通了,他坐在办公桌前,见我们进了屋,赶忙站起来,急切地问:“情况怎么样?”
老高不急着回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故意摆谱说:“跑了一整天,嘴皮子都磨破了,先喝足水再说。”
何振东走过来,拿起茶壶灌了开水,再给他们每人倒满一杯,然后顺势坐到了他们身旁。
老高手摸着杯子调侃道:“温暖人心呢,跟着这样的领导,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啊!”
我说:“还是赶紧汇报吧,看都把何队急成啥样了。”
何振东故作悠然地说:“不急,不急,先喝水。”
老高这才正经起来,跟我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整个过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我们赶到村子后,老高说要去村委找村干部,但我不愿见那个色狼村主任,就坚持着自己去找村民调查核实。
可谁知,村里人就像躲瘟神,刚把庞金水的名字说出来,人家扭头就走,问了不下二十几号人,就是没人肯说实情。
更不可思议的是,当喊住一个看上去有点文化的年轻人,并向他说明了来意时,那个人同样是直摇头,拔腿就想走人。
我急了,一把拽住他,小声对他说庞金水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个人瞪着眼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能耐大着呢,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死了。
听到这儿,何振东插话说:“看来这个人渣真的是够能耐的,村里的人都把他当成神了。要嘛就是他心太黑,手太狠,老少爷们都没少吃他的亏,不然是做不出那种闻风丧胆的样子来的。”
老高接着说:“最后还是去了村委会,见到了村主任,跟他说明了情况,正巧村里有一份土地承包合同上有庞金水的笔迹,拿出来对照了一下,竟没半点相似之处,看上去绝对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但为了得到进一步证实,村主任想到了一个人,他让我们去镇政府找死者的一个同班同学,说他们坐过同桌,估计他能辨认出来。我们赶过去,找到那个人后,他只看了一眼就下了定论,那绝对不是庞金水的笔迹。”
何振东用手指有节奏地轻叩着茶几,思忖良久,说:“看来事情远非那么简单,背后定有大文章。”
“说也奇怪,他妈的死就死呗,还把身上捣扯得干干净净的,除了这张纸片,其余的一无所有,如果能找到手机啥的就好了,扯出个通话记录准能查到日常跟他接触的那些人的号码。”老高说道。
何振东说:“他傻呀,会用自己的实名去登记?”
我说:“那也不一定。”看一眼墙上的表,说,“等明天去通信公司查一下,看有没有用这个名字登记手机号码的。”
“也好,兴许就能碰上个死老鼠。”何振东突然问他们,“如果我现在说这一系列的案子全了结了,你们信吗?”
老高问:“你的意思是高高挂起,不再查下去了?”
何振东摇摇头说:“不是,是大获全胜,案子破了。”
“鬼才信呢,连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破个屁!”老高不屑地说。
“你错了,现在咱们就可以大大方方对外公布,从宾馆杀人遗尸案,到后面的几起投毒案,以及今天早上的自杀案等等,经过全力侦破,罪犯已经浮出了水面,但迫于压力,犯罪分子于昨天夜里畏罪自杀。”
我跟老高面面相觑,半天回不过神来。
“怎么样,感觉有点玄是吗?不过从逻辑上也能说得过去的。”何振东说。
我诧异地望着何振东,问:“何队,你是发高烧了?还是在讲故事呢?”
“没有,清醒着呢,既然说得过去,我们凭什么不接受这份战果?”
“你疯了,何队?什么战果?战果在哪儿?”老高张大嘴巴说。
何振东叹一口气说:“不是我疯了,是有人疯了。”
“谁这么武断草率啊?简直就是在做白日梦!”老高感叹道。
我眼珠一转,说:“还能有谁?一定是上头的人呗。”
“哦,我明白了,那意思是不是就是让咱指着一个死老鼠,然后狂呼打死了一只老虎呢?这不成侮辱和讽刺了吗?更会让躲在幕后的那些人渣笑掉大牙,会像藐视苍蝇一样藐视我们,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去为非作歹,祸害百姓的。”老高嚷起来,额头的青筋暴突出来,显得异常激动。
“这是欺世盗名,不被唾沫星子淹死才怪呢!”我忿然道。
何振东猛劲抽着烟,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观察到,现在的形势看上去是风平浪静,实际上则是暗流涌动,而我们只是浮在水面上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何队,你可不要危言耸听啊,有那么严重吗?”老高问。
“有,确实很严重,我观察很久了,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也许我们一直就在这个阴谋中沉浮。”何振东目光坚毅地盯着老高说。
“你的意思是说,问题出在我们内部?”我问。
何振东点点头,说:“一定是内外勾结,棘手得很啊!”
“那下一步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