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校园里面人烟稀少,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关灯就寝的时候,可是我却仍旧站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
崔亦田已经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那轻松愉快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是个了无心事的少年,的确,如果从他的外表来看,年纪和我们不相上下,而我们这种年纪的人,尚未进入社会,也没有工作的压力,呆在象牙塔里面,本来的确应该是无忧无虑的。
可是,我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在崔亦田那一句话之下,我顿时感觉浑身冰冷,如坠入冰窟一般,抬起头来望着崔亦田离开的方向,他刚刚说话的语气仿佛还留在我的耳边,让我觉得他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而又让人胆寒,带着他一贯冰冷阴森的气息。
崔亦田……他到底是什么人?我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个问题,但是直觉告诉我,他并没有在和我开玩笑,就如崔亦田所说,他要带我去我该去的地方。
虽然仍旧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是哪儿,但是只要光是刚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恐惧已经遍布全身。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或许的确是我的归宿。
我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都已经凉透了,一阵风吹来,我觉得身子一软,几乎快要倒在地上。
这时候,浑身的寒意才让我觉得好像终于活过来了一样,我抬起头来望着四周,身边已经是空无一人,双腿木讷地往前走着。
此时此刻,我只觉得一头雾水浑身茫然,不想回宿舍,可是如果不回去的话,又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突然觉得在背后传来了一阵不太寻常的凉意,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一看,顿时看到一个人影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了背后不远处,躲在了一片柳树林之后。
那道身影被影影绰绰的柳枝所遮挡,看不清楚全貌,但是即便如此,我却已经认出了那个人。
苏天雅。
她的出现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一天不见,不知道苏天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没来得及多想什么,下意识地两步上前来到了苏天雅身边,“你怎么在这儿?”
苏天雅斜靠在柳树上,侧着身子,我看不见她的脸,大概是没能发现我,所以听到我的声音之后,苏天雅也是一惊,马上便做出了防御姿势。
苏天雅的反应相当快,一只手已经到了我的面前,仿佛想要捏住我的脖子,倒是让我吓了一跳,但是很快的,在认出来是我之后,苏天雅脸上紧张的表情这才马上放松下来,将那惊惧取而代之的,是苏天雅脸上有些惊慌失措的神情,她连忙转过头背过身去,好像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脸似的。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我所有的疑惑在看到苏天雅的瞬间,全部得到了答案——她的脸上、身上遍布伤痕,一道道黑色的伤痕就好像一条条黑色的盘蛇缠绕在她的身上一样。
那些伤痕对我而言反倒有些熟悉,当初在老家祠堂,我第一次见到苏天雅的时候,也见到过她身上出现这样的伤痕,但是当时是因为她擅自接近我,被寒烨所处罚所致。
苏天雅在阴界这么多年,灵力了得,我们学校里虽然的确是有些孤魂野鬼,但是伤不了苏天雅。
除了寒烨之外,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够伤得了她。
寒烨和苏天雅之间的关系本就奇怪,用寒烨的话来说,当年他以本应属于苏天雅的肉身容纳了我的魂魄之后,因为觉得苏天雅可怜,不愿让她魂飞魄散,所以将她镇压在老家祠堂里面,似乎从寒烨的口气中听来,好像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对苏天雅的怜悯似的。
但是我却并不这样觉得。
虽然说寒烨这样做是为了我,可是到头来,究竟是为了谁,恐怕就只有寒烨一个人清楚了。
而后来,寒烨为了跟着我来到城里之后,苏天雅终于恢复了自由,她之前曾经出现过几次,现在因为觉得我身处危险来到学校里面,可是寒烨却再次伤害她……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一些想法犹如闪电一般,电闪雷鸣似的从我的脑海之中闪过,我仿佛中关于明白了苏天雅为什么会被寒烨所伤,因为他们两个站在一个对立面上。
而我就是这个对立面的中间点,又或者说,是所有事情的缘由,因为苏天雅知道我身处险境,特意来帮我,所以某些人为了某些原因,必须要伤害苏天雅。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感觉到一阵愤怒好像火焰一样在我的浑身上下游走着,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了一般。
“苏天浅!”苏天雅大概是从我的脸上看出了愤怒的神情,不免有些焦急,惊慌失措地连忙伸出手来拽住了我的胳膊,“你听我说,我没事儿的,这件事情其实……”
“你别说了。”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不知道苏天雅为什么还想替寒烨说话,但是不管究竟是为什么,我绝不能容许寒烨在伤害我身边的人,尤其是,他那一套自以为的“为了我好”。
想到这里,我甩开了苏天雅的手,“他在哪儿?”
苏天雅顾左右而言他,她知道我想问的人是谁,但是却好像要故意袒护寒烨一样,然而就在她将目光下意识瞥向人工湖附近的时候,我已经明白了。
我多多少少能猜到苏天雅的想法,她知道我现在的灵力虽然已经有些恢复过来,但是还是斗不过寒烨,她生怕我去找寒烨理论的话会吃亏。
但是……呵呵。
我忍不住从心底冷笑,寒烨想要什么?不过只是想要我这幅躯体,想要鬼母的权利,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既然这样,我倒是乐意和他拼个鱼死网破,既然这样不如玉石俱焚,如果能死在他的手上,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好的终结。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我脑海之中的时候,整个人好像一下便豁然开朗了。
的确,这段时间以来让我纠结的事情似乎突然得到了答案,以前之所以没想明白,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烦恼究竟来源于何处,现在却仿佛突然明白了。
这段时间让我真正感到最痛苦的是,我不知道如果寒烨真的是为了利用我的话,我该要怎么办?
离开他?
凭着寒烨的本事,他想要找我的话,上天入地,都没有我的逃亡之地。
更何况,即便是离开了寒烨,我还能像是以前一样无忧无虑?还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且不说我的身份,不说我的身体,就说这一颗心……如果离开寒烨的话,我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如何独自生活,如何面对将来的人生。
现在,既然如此想通了之后,反倒想明白了,既然不想和他分开,也不想沦为他的傀儡,反倒不如你死我活一场,或许这是我现在唯一的选择。
对面的苏天雅疑惑地望着我,我脸上冷笑的表情让她感到茫然,竟然打了个哆嗦,她忍不住拉着我的手道:“苏天浅,你到底……”
“你走吧,这件事情以后和你没有关系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苏天雅现在应该是个活生生的正常人,也不至于多年以来受到了这么多的痛苦折磨,更不能轮回投胎。
但是我却不能为她做什么,我无法保护她,或者对我来说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让苏天雅走。
不连累她,已经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多的事情了。
我将苏天雅的手甩开,转过头去,毫不犹豫地大步流星往人工湖旁边走去,苏天雅连忙追在左右,拖着哭腔一般哀求道:“苏天浅!算我求你了,别去!”
以前,我总是觉得自己心太软,太多心软的事情让我吃亏不少,可是现在,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听着苏天雅在我耳边哭着哀求,心却好像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苏天浅!”
就在距离人工湖还有几十米的时候,苏天雅急了,大步绕到了我的面前,死死地挡在我的面前。
“今天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你……”
还没等苏天雅把话说完,我一挥手,只见她的身体好像风筝一样,轻飘飘地便飘向了旁边。
想来也可笑,愤怒,仇恨,爱情,这或许才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力量,听起来好像互相驳斥,但是实际上,又是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
人工湖已经近在眼前,正当我怒气冲冲,马上走到人工湖前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说话声。
即便是在现在,听到寒烨声音的瞬间,还是让我激动得不由得浑身哆嗦了一下。
但是理智很快占据了上风,在寒烨的声音之外,我又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人嘛,不要太贪心……哦,对,我忘了你不是人,”女人的娇笑声,此时在我听来却觉得令人作呕,紧跟着便听到那女人继续道:“不过僵尸太贪心,也没有好处的。我觉得我们的交易很公平,难道你不这样觉得吗?”
那个声音听起来在某些字眼上仿佛还有些熟悉,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眯着眼睛探头看过去,顿时便感到整个人都快要石化了一般。
所有的猜想,已经在这一刻重叠在了一起,所有的事情已经在眼前呈现成了真相,再也没有任何让我反驳的机会。
那些想要逃离的恐惧,全部展现在我眼前,成了不容许逃避的事实。
站在寒烨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副校长,此时的她一脸媚态地贴在寒烨身边,好像一条蛇恨不得将身子缠在寒烨身上似的。
“公平?”寒烨在此时突然发笑,“看样子,你对公平的含义理解得好像不太准确。”
“怎么?有什么不公平的?”赵副校长撅着嘴巴撒娇,嗔怪地望着寒烨道:“你把苏天浅给我,我把你的记忆给你,这,怎么算不公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