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那年暑假前的一个晚上,H市的蒸笼模式已经开启,炎热让我们放弃了散步,窝在沙发里追剧。
你突然问我:“这个暑假你想去哪里?”
“你是说我们要出去旅游吗?”我刹时兴奋。
“是呀,我要带你出去度假,不仅是今年,以后每个假期都要带你去不同的地方。”你稍作停顿,又继续说:“你不是说你几乎从来没有出去旅游过吗?”
林先生,你不是会甜言蜜语的人,我明白这些话从你嘴里出来,一定发之于心。
是呀,走过很多地方,天南地北,没有一次是为了旅游而去,每一次都是业务缠身。感谢你将我无意中说的话牢记在心!
林先生,其实去哪里我都会很开心,只要和你在一起。
最后我们确定了目的地,昆明。
四季如春的昆明,我们都去过好多次,可是,那里不仅仅只能够躲避H市难耐的酷暑,还有浪漫多情的丽江、神秘的香格里拉都给了我们深深的吸引。
热恋中的我们在一起,候机、飞行都是那么的神速,似乎眨眼功夫,美丽的昆明已呈现在眼前。
“我的闺蜜是个大美女,标准的白富美哦。”走出机场时,我不无调侃的告诉你。“她自己经营着一家国际连锁美容机构,她老公张明伟,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老总。”
你依然只是浅笑不语,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是你对待很多话题的一贯态度。
快到出站口,人群中鲜艳夺目的罗菁菁、手捧鲜花的张明伟,多么时尚摩登的两夫妻呀,一下子便吸引了我的视线,我丢下你,不顾一切跑过去,她也看到了奔跑中的我,朝我快步走过来,我们欢心地拥抱在一起。
“菁菁,两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美!”
“曼迪,你也是逆生长啊,更年轻更漂亮了”
……
我们没完没了地相互夸耀着,把你们两个大男人晾在一边。
待我们热烈过后,张明伟将那束鲜艳欲滴的花递给我“欢迎来昆明!”我接过鲜花,捧在怀里,一股芳香扑鼻而来。
道过谢之后我拉起你的手“这是林为方”你礼貌地伸出手,“这是我闺蜜罗菁菁、闺蜜老公张明伟”,我一一介绍,你们一一握手寒暄。
“累了吧,咱们先回家吧”张明伟说着便打电话让司机开车过来。
罗菁菁是我们初中同学中出名的美女,却也是嫁得最远的一个,记得当初,她在单位派驻昆明工作期间结识了张明伟,那时他的公司还只是起步创业阶段,困难重重。张明伟本人,身高一米七六,猴一样的瘦,皮肤完全是高原气候下典型的黝黑型,五官平平,整体却给人健康、坚毅、顽强、热情的印象。
当初,同学们不明白漂亮的罗菁菁怎么就笃定地选择了其貌不扬的张明伟。
十多年过去了,当初同学们警告她嫁到昆明皮肤会变高原红、高原黑的预言没有实现,她倒是长成了一朵四季常开娇艳欲滴的花。
玫红色的皱边衬衣,黑色阔腿长裤,一身简洁而有质感的装束,让身高一米七的罗菁菁看起来婷婷玉立、苗条有型,乌黑发亮的大波浪卷发将她鹅蛋型的白皙面颊衬托的娇羞可人。
人到中年的张明伟胖了一些,比之前健壮了不少,一身白色休闲装束看起来风度翩翩。
幸福的婚姻会养人,幸福的女人就如温室中的花朵,越开越娇艳。罗菁菁就属于此等女人,老公疼爱万分,十五岁的儿子在私立学校品学兼优,人生开挂大概即如此吧。
每次和罗菁菁见面,我总会感叹一番,我不知道是感叹她的命运两济还是佩服她的眼光独到,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吧。
林先生,记得初到昆明那晚,我私下和你感叹:“你看罗菁菁美吗?这全是美满的婚姻所赐。”
你浅笑,依然看不出表情:“你也很漂亮。”
“我是没有雨伞,却一直在风雨中奔跑的女人,我是不是像个女汉子?”我毫无自信地问你。
“不是的。”你严肃地看着我,伸出手,抚着我的头一脸真诚地说“你很年轻,充满活力,善良单纯。重要的是,以后你会比她更幸福。”
听完此话,我一脸幸福地依偎在你怀里。
林先生,记忆中,这是你第一次夸我,也是惟一一次夸我,我惊叹如此好听的话怎么能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很珍惜。
罗菁菁家里房子很大,闺蜜及家人到访,她总会留宿家里,这次也不例外。
奇怪的是,你和张明伟竟然如此投缘,一见如故。不甚酒力的你们小酌之后更是聊得投机。
我和罗菁菁一有单独谈话的机会,我便迫不及待地问:“嗨,说说看法吧,你一向比我心明眼亮。”
林先生,其实你的情况我在微信上早已经给她说过,见到真人,与其说是征求她的意见,不如说想听听她对你从身高到样貌以及那文质彬彬儒雅气质的夸耀,我满怀希望等着她对你的夸赞,等着我那虚荣心铺天盖地的满足。
罗菁菁倒是不紧不慢地问:“你们相差有十几岁?”
“没有呢,不到十岁呀,我不是给你说过吗?”我嗔怪她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也给忘了。
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不好意思笑一笑说道:“哦,九岁,你说过的。他话不多,咋一见面也看不出什么,不像你,一眼看透内心,纯净而透明。”
听闻此话,我很是泄气“你是说他深藏不露?担心他是个狡猾之人?”
罗菁菁看出了我的担忧,立马宽慰我道:“看得出林先生年轻时是帅哥一枚,你们很般配。”
“经历了这么多,人到中年,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颜值控了,我脱离了外貌协会,嘿嘿。”和闺蜜谈话,可以轻松而坦诚,也无需解释太多,毕竟走过的每一步互相都看得很清楚,我继续向她阐述我对你的感受:“选择老林,最大的感受是他和我一样简单,孩子一样的单纯。以后我们将组建再婚家庭,两个纯粹的人可以把复杂的生活简单过。”
罗菁菁并不赞同我这一观点,她若有所思地说:“评判一个男人的标准不是以单纯与复杂来衡量的,再说男人复杂点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们往往会深思熟虑去决定并处理好每一件事情,复杂的男人思想更成熟,他们会更笃定、更坚韧、更懂得一诺千金。”
我不忘替你辩解道:“我离婚十五年,老林离婚十年,决定走在一起,我和老林都是深思熟虑的。”
聪明的罗菁菁看我已经深陷爱情,思维正沿着一条大道勇往前行,此时任何说教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她立马附和道:“是呀,人到中年,一份到手的爱情,你就好好享用吧,何必瞻前顾后。”
“是呀,享受每一天”我总爱想起《泰坦尼克号》中的这句台词。
我和菁菁相携来到客厅,你和张明伟谈兴正欢,你们正展望着未来美好的蓝图,待你退休之后,便受聘于他的建筑公司,做他的管理顾问,助他一臂之力。
那一夜,我们丝毫没有旅途的劳顿,望着夜空下美丽的春城,祥和、静谧、春风轻拂、花香四溢,我们忘却了H市的酷热,忘却了家乡车水马龙的喧嚣。
接下来的十天里,奇珍怪异的石林中、喧嚣拥挤夹杂幽静暧昧的丽江、神秘的普拉错、碧海连天、山水一色的苍山洱海、充满浓郁民族特色的藏族民宅、奔腾咆哮的虎跳峡、欢快的民族村火把节现场一一留下我们爱的足迹。
林先生,现在,就在我写出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一遍又一遍翻看着这些照片,在一张我编辑为“与美食艳遇”的照片上,你左手握着两支羊肉串、右手握着一支吃剩一半的羊肉串指向小店的招牌“艳遇丽江”,回头鼓着被肉撑起来的腮帮子对我笑,嘴唇紧紧抿着,仿佛一露齿那些美味就会从你嘴里掉出来似的。
我忍不住笑了,这就是你,五十多岁的一个孩子,如果将你独自留在这空气里都弥漫着暧昧的酒吧街,能与你艳遇的依然只有美食。
我常常会想,当人的其它欲望被压抑被限制而形成惯性时,他们往往会选择美食,用美食这种既安全又无伤大雅的癖好来满足最原始的欲望。
林先生,这些热情澎湃的回忆令我麻木的心再次复苏,我清醒地记起地震让你失踪了,此刻你正在一个角落里忍受着无边的黑暗与恐惧、痛苦和绝望,或者一些可恶的虫蚁正在啃噬着你的身体。
而你那颗善良、无私、包容的魂灵只能默默注视、爱莫能助,你保护不了你的肉体。
因为过分的善良让你显得软弱、极度的无私令你看起来无能,而无边的包容又让你做人的底线和尊严彻底崩溃。
林先生,我恨我,恨我当初如此迅速就走进了你的内心,从我们相爱的那刻起,我的心仿佛越过了空间隧道,钻进了你的身体,我对你的了解胜过了了解我自己。越是了解你,我便越加疼惜你,而一个母亲以外的女人对这个男人一旦产生了怜爱,这个女人便注定会像母亲一样为了他去退让、去牺牲。
这便是我今天的宿命。
亲爱的林先生,我又扯远了,还是让我们一起继续追忆快乐的云南之旅吧。
我要你听到我的呼唤、此刻无论你在哪里,我们一起感受曾经的快乐,让所有的劫难和痛苦远离你。
林先生,我又翻到一张照片,你坐在小河边青石板上,落日的余辉抹在你略显沧桑的侧脸上,你浅笑的眼中透着淡淡的忧郁望向远方,照片的背景、小河的对岸便是“一米阳光”。
你还记得吗?拍下这张照片,我拿给你看,你也是赞不绝口。我说,如果我是导演,你就是我最好的演员。我要的镜头你总能一遍就过,甚至超出我的期望。
林先生,这样的你令我很开心,可是,我也时时会为此忧伤,你像水,倒入不同的容器就会变成不同的形状;你又像人手中的一团面,握着你的人需要什么形状,只要技艺足够高超,你便立马栩栩如生。
我至今也不明白,身高一米八五的你为何有颗如此柔软的心和无骨的躯体?还记得我叫你林妹妹吗?难道你也是一株投胎转世的绛珠草?
林先生,对不起,我现在思绪很乱,请原谅我的东拉西扯。还是回到我们欢乐的云南之旅来吧。
林先生,这张照片你一定记得,那是你的卓玛,拯救你出苦海,带给你无限欢愉的肖曼迪——肖肖卓玛。
我们从丽江去往香格里拉的路上,沿途道路崎岖蜿蜒,却风景迷人。车行至半山腰突然出现一片平坦的开阔地带,仿佛是大山留给人们观景的阳台,尽情地展示着它脚下的美丽妖娆。
司机兼导游停下来让大家拍照留恋。背向高山,放眼望去,青稞、绿草如一片片翠绿的毯,牛羊儿悠闲地漫步在地毯上,一堆堆紫蓝色的格桑花随风摇曳。
进入藏民地区,空气中也弥漫着藏族古老、神秘、淳朴、浪漫的气息,我的心瞬间被这种气息给充溢。
我摘下御寒的披肩裹在头上,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深邃的大眼睛,我看着那美景陷入遐想,你抢拍下我的侧影,一副美丽的藏族卓玛图。
都说摄影师拍下的影像就是自己内心的映射。这话我深信不疑,你给我拍的照片都是那样的美,不是你技术高,抓住我瞬间的美丽常住你的镜头,而是在你心中,我就是那样的美丽,是吗?
林先生,就在我给你写下这段文字的同时,看见挂衣架上我新买回来的旗袍,我想象着穿上这件淡淡的水墨画旗袍时,你心里会是一个怎样的我跃进你的相机。
可是,我不只是失去了做丈夫的你,我失去了全部的你,地震让你失踪了。
林先生,我被回忆唤醒的心、那颗依然爱你的心好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