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小时之后。
美盼坐在医院长廊的凳子上,边上站着两个黑衣男人,像是门神一样,寸步不离。她在这里坐了已经有好长时间了,苏晋庭从那边过来之后,就直接送进了急诊室,到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美盼就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
她只要是一闭眼睛,就能够想到苏晋庭一手捂着他自己胸口的画面,那鲜红的血都是从他的身体里面慢慢渗出来的样子,哪怕是这一刻闪过自己的脑海,都显得那样的触目惊心。
她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着,张开自己刚刚拿过那把剪刀的手,纤细的手指却是一直都在发抖,可指缝里,隐隐可见还没有来得及擦掉的血迹。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够有那样凶狠的一面,全世界值得让自己珍惜的人那么的少,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离开自己?
现在就是这双手,拿着剪刀刺入那个男人的胸口处……
他以为用这样的方式就可以让自己解恨,可他却是不知道,他不过就是在无形中,给了自己更大的压力,释然并不是从他的身上得到的一种解脱,要了他的命又能如何?
爸爸还能回来吗?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面去吗?
她可以不接受这样的一切吗?
这个世界上能有后悔药么?那么她一定要吃下一颗。她不想要让这一切都发生,她宁可做一只鸵鸟都好过这样,现在自己所坚信的那个世界已经支离破碎了,她孤单一个人站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永远都不会有人过来帮她渡过这一片一掉下去就会溺毙而亡的海,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残忍的世界,黑暗的世界,她承认自己很脆弱,最起码现在,这所有的一切,她都没有办法欣然接受。
秦齐林不知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竟然也来了医院。
隔着老远就见到美盼一个人坐在长廊的凳子上,虽不是自己的亲孙女,但也是从小在自己膝下长大的孩子,说实话,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很多事,都会看的开一些,比如说美盼,哪怕是不能和她太过亲切,但也是听着她喊了自己0几年的爷爷,已是习惯。
有时候习惯就是比一切都可怕的东西。
秦齐林上前,美盼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忽然看到了秦齐林,眼前有什么重影蹭蹭叠加起来,然后才恍恍惚惚的,真的看清楚了。她有些意外,可一想到他是苏晋庭的亲生父亲,又只觉得荒唐的可怕。
美盼本能的从凳子上站起身来,那习惯性的两个字,“爷爷”,就在自己的嗓子眼里,却是用尽力气,也叫不出来。
“……盼盼。”秦齐林先开的口,见她脸色这样难看,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不会这么急着赶过来。
苏晋庭打电话给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是美盼出了事,秦家一直都是做正经生意的。关于白家那边的问题,他哪怕是偶尔有所耳闻,也从来不会有任何的交涉。第一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第二,也是因为秦氏根本就不需要去靠那种手段谋利。不过这一次苏晋庭亲自开口求自己,哪怕没有那个5年之约,他也不可能不出手帮忙,只是这几个小时里,他已经私下联系了苏晋庭身边的郑元林,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是弄清楚,这会儿看到美盼这样,他心里亦是不安。
以前或许从来不觉得,这件事情真的被揭露出来,是怎么样的局面,但大概真是谁都没有料想到的,事情会是这样发展。
“我想和你谈一谈。”秦齐林看着美盼说。
美盼知道这一切,都是避无可避的,哪怕她现在心里厌烦的很,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再提及这些她根本就没有办法一下子消化的事实,可秦齐林说要和她谈一谈的时候,她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点头。
两人找边上的一个高级病房,秦齐林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美盼就坐在他的对面,进去之后的10分钟里,谁都没有开口,美盼始终都低垂着眼帘,她这般静默的样子,也让秦齐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其实她从来都不是这样安静的孩子。
“盼盼,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事到如今,你问我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美盼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
为什么所有的人,在事情揭露的时候,一个个跑到她的面前来说――盼盼,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但是你们之前都去干什么了?
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是我可以信任的人来告诉我?而是要让一个丧心病狂的男人来和我说,等着他肆无忌惮的剥开了自己的心脏之后,几个人再假惺惺的捧着那颗破碎的心,若无其事的表示,其实我们都是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切,现在你反正都已经受伤了,那不如再多受一些,也无所谓。
美盼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到底是如何的一种心境,她抬起头来,那双猩红又有些发涨的眸子,看着对面的秦齐林,慢慢地说:“这样的话,已经有人和我说过了,可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并不需要再有人和我解释什么。”
倒是面前这个人是秦齐林,她的确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轻笑一声,仿若自嘲,“不过说真的,我现在终于是明白了,为什么自我懂事以来,妈妈从来都不喜欢我,处处刁难我,懵懂的时候,我也曾生气质问过,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吗?不会是捡来的吗?现在一想,那时候我妈那张脸,应该是被我一语击中的心虚。”
秦齐林多少是听出她口吻之中的,意难平,不禁轻叹了一口气,不胜唏嘘,“盼盼,别怪秦媛,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去面对一个,自己的丈夫和别人生下来的女儿。何况她的性子,本来就是那样的。”
美盼似乎是听出来这句话的弦外之音,陡然一怔,“……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来的女儿?”
她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心里无比诧异――怎么回事?秦家还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不是黎展明,而是荣惊?
她本来是打算起身走人的,这一刻生生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来,只看着秦齐林也不出声。
秦齐林以为她是冷静了一些,想着事都已经是到了这样的地步,藏着掖着其实也没有必要,何况苏晋庭那个儿子,他是一直都想要认回来的,只是他那个多年前在外流落的私生子,现在是比自己厉害得多,之前被他一直都牵着鼻子走,他亦是无话可说,他要的并不是太多,一直以来都是希望秦氏好好的,这么多年来,上一辈打下来的江山,那是自然不可能毁在自己的手上的。
而如今,所有的一切,好像是一下子被人给打乱了,却又是给了他机会,重新洗牌。
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他有了最好的机会,可以把一切都说清楚。
秦齐林沉吟了片刻,开口:“你妈……我知道你现在可能都不会认她是你妈了,秦媛当年和你爸是自由恋爱,你也知道你爸是什么身份,不过秦媛那时候是真喜欢你爸的,她虽是脾气不太好,年轻的时候,当然也是有的机会可以选择,不过她要嫁给你爸,我还是同意了,因为我欠她的很多,还是希望婚姻有她自己选择。婚后就发现她不能生育,那时候她也是看过很多医生,想过很多办法,可问题出在了她的身上,最后两夫妻商量着,是不是可以找个人来代孕……”
说到这里,秦齐林顿了顿,叹息摇头,“我一开始是真反对的,可能现在这么说,你会觉得不舒服,但人终究是自私的,黎展明不是我的孩子,秦媛才是我的女儿,代孕就是找一个女人和黎展明来生孩子,我心里自然是接受不了。不过那几年,你妈……我是说秦媛,是真的很爱你爸,宁可想着要一个和你爸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也不愿意听我的话,去领养一个。”
“你就是这么来的,只是时间一长,他们之间的矛盾就多了,你爸特别特别的宠你,现在你是长大了,你8岁之前,晚上睡觉都不是家里的阿姨或者秦媛陪着,而是你爸……秦媛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怎么看你都觉得不顺眼,而我就说,总有一天,她要后悔。”
美盼没想到,秦齐林的版本竟然是这样的。
这么说来,他到现在的确是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是另有其人了?
………
她觉得搞笑,这事兜兜转转的,原来被蒙在鼓里像傻瓜一样的人,还不仅仅只有自己。秦齐林竟是到现在都是一无所知。
美盼什么都没有说,因为郑元林推门进来,见到她就上前说:“秦小姐,苏总就在隔壁的病房。”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想见苏晋庭也得见一见,何况关于黎展明和荣惊这回事,她也要好好问一问苏晋庭。再者,此刻她也不知应该如何面对秦齐林。
这么一想,她索性就点了点头,跟着郑元林出去之前,美盼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对秦齐林说点什么,结果还是秦齐林先开口,问郑元林,“晋庭没事吧?”
郑元林看了美盼一眼,回答,“伤口不浅,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美盼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捏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