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离开楼阁以后,文淑药力消退,苏醒过来。
见薄毯下的自己一丝未挂,身下隐隐作痛,以为是被熊赀的随从**了。
然而她再悲再恨,也已经无补于事,只得找来衣服穿上,拖着疼痛的身子,逃离了熊赀的楼阁。
路上正听到飞鸟和陌瑾轩的对话,听说文锦失踪,她心情好了些,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
回到洛明宫,二夫人正在门外张望她。这时赶忙上前询问道,“我的儿,你这是到哪去了,去了这么久?”
文淑苍白着脸儿,一句话也不说,便要回房。
二夫人见她憔悴凌乱的模样,有些担心地跟了进去。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二夫人问道。
文淑咬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将二夫人抱住,失声痛哭起来。
在二夫人的催问下,文淑将自己去楼阁外探听,而遭遇**的事讲了出来,二夫人气得连连跺脚,恨恨地道,“是哪个该杀的污了你,我,我要去找他拼命!”
说着便要往外走,被文淑拉住。
“都没看清他的模样,找谁去?而且那楼中已经没有人了。”
“没有人了?熊赀呢?”二夫人问。
“熊赀带着文锦跑了,现在陌瑾轩正带人在楼中搜查呢。”
二夫人惊得张大了嘴,“这是真的?”
“我亲耳听到他们说的,还能有假吗!”文淑道。
“乱了,要乱了,国君都失踪了,鄀国不是也要完蛋了!”二夫人自语道。
忽然想起什么来,拉着文淑坐下,“儿啊,你今日收拾些东西,离开鄀宫。”
文淑一边抹着残泪,一边道,“为什么?”
二夫人警惕地向房门方向看了看,“那制造丑毒水的人给抓着了,关进了近卫营大牢。”
文淑的心开始忽上忽下,那种风雨欲来的肃杀感,再一次向她袭来,半晌没有说话。
“一进大牢,各种刑具一上,任是什么铁嘴都守不住了,他们一定会供出你来的。”二夫人愁眉苦脸地道。
“一旦供出你买过他们的丑毒水,文锦肤疾一案可就证据确凿定案了,你要在他们吐口之前,赶快离宫躲起来。”
“可我能到哪里去?绞国?它已不复存在,姨娘一家都死了。”文淑道。
“随你到哪去,只要离鄀宫远远的,别让他们找到你就好。”二夫人道。
“可是母亲怎么办?还有文玉呢。”
“不要管我们了,趁着他们忙着寻找文锦,你快些去收拾收拾,天黑了就走吧,在外面关注着鄀国的形势,有机会再回,没有机会,就到楚国去。”
“楚国?”
“你表兄叔墨在楚国,听说楚王待他不错,你去找他,他一定会照顾你的。”
文淑犹豫着,迟迟不动。
“你是不是还想着陌瑾轩?”二夫人问道。
文淑没有否认。
“这样一个无情狡猾的人,你何苦对他恋恋不舍!你现在被迫离开,都是因为他。我寻思,他肯定是早就怀疑上你了,却又不动声色,表面上了结案件,暗地里调查,巴不得将你下狱,全不念你痴恋他的心。”
一番话说得文淑心里酸痛。是啊,她还留恋什么?即便文锦失踪了,他也不会给她机会。
她只愿他找不到文锦,如此便是上苍给她的安慰,也不枉她一番绞尽脑汁的谋划了,即使是以自己的失身作为代价,她也不悔。
自己得不到他,别人也休想得到。他不爱自己,也别想得到他所爱。
文淑唇边展开一个冰凉的笑意。在二夫人催促的目光下,开始收拾包裹,准备离开。
且说陌瑾轩在楼中等了一夜,既没有总臣和司寇的好消息,也没有飞鸟的捷报,空楼内也没有等来可疑之人。
快到凌晨的时候,飞鸟回来了。
陌瑾轩见他沮丧的样子,便知道没有结果。
“大人,熊赀象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会不会已经回到楚国了?”飞鸟压低着声音道。
陌瑾轩摇了摇头,“从商密进入楚境,最快也要一整日。而他们昨夜才离开。”
“可象我们这样搜查,没有道理找不到,何况他们不是一个人,目标大更容易被发现。”飞鸟道。
“继续找,一定会找到,一定要找到。”陌瑾轩的声音依旧是沉稳的,只是多了一层冷意和决绝。
却在这时,传来一声极细微的“波”的一声响。
两人警觉起来,飞鸟一闪身,躲到陌瑾轩所在的角落。
两人屏住呼吸,紧紧盯住楼阁的厅堂,期待有所发现。
不多时,一个黑衣人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视野当中。他身材极其瘦小,动作异常敏捷,走路象猫一样没有声响。
他向四周望了望,又侧耳听了听,忽然一闪身消失在黑暗中。陌瑾轩有些吃惊,这人的身手和轻身功夫,真可谓炉火纯青。
正要示意飞鸟跟上去,飞鸟人已经如脱兔一般,向那人尾随而去,同样轻得如一片叶子。
他跟随在那人身后,见他穿过厅堂,贴着墙壁出了后门,来到后园之中。
飞鸟躲在后门内,从敞开的窗子里观察他的动静。月光下,见他在园中的水井旁停了下来,捡了一颗小石子,扔进水井中,井中即刻传来一声闷响。
片刻之后,井口竟然探出一个人的脑袋,那人问道,“有急事?”
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件东西,交给井中之人,“有吾王的急函要交给太子。”
那人伸手将信接了过去,问道,“没被人发现吧?”
“宫里的人将这里包围了,不过我这身手——”黑衣人得意地哼了哼。
“知道了,出去时小心些,太子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里。”
“我懂。放心好了。”
黑衣人说着,又猫儿一样向楼内走来,飞鸟赶忙屏息躲好。待那人穿过厅堂,消失在院中之后,才又回到陌瑾轩身边。
他将黑衣人的举动告诉给陌瑾轩。
“那井中竟然有人?”陌瑾轩沉思着道。
飞鸟点了点头,“我亲眼所见,那人应该是熊赀的随从,他们果然还留在这里。”
“去看看。”陌瑾轩说着,和飞鸟两人来到后园之中。
后园不大,一眼可以看到井口。它就在一棵大树底下,四周铺着青石板,石板的缝隙中生长着茂盛的青苔。而井底是碧幽幽的井水,水中映着一弯银月。井壁由石头垒就,十分光滑,一切和普通的水井没有不同。
因春秋时地道还是很稀少的存在,此处的地道又不为人所知,因此两人都感到疑惑:人是如何藏身水井,又到哪里去了?
不过陌瑾轩很快想到了什么,他捡了一颗石子,象那黑衣人一样,向井壁上扔去。
石子撞击到石壁,发出一声响,随即坠落到井水中,搅碎了月的光影。
等了好一会儿,井中并没有人出现。
飞鸟又扔了一颗,还是没有回应,不禁大惑不解,他明明看到黑衣人这样做的,为什么这石子由他们来扔,就不管用了呢。
正想着,陌瑾轩身形一动,已经跳进井中。飞鸟明白他想探查一番,而他有功夫自然是没有危险的,若不是井中只能容下一人,他也要下去一探究竟。
陌瑾轩使了轻功,双脚分开踏住井壁,一点点移动着查看,甚至井水中也探查过了,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忽然发现靠近水面的地方,有一块石头微微凹陷,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声音与别处略有不同,似乎有些空洞。他再用力敲了一下,便一提气跃出了水井。
他示意飞鸟不要出声,两人伏在井口边等待。
很快,井内传来一阵沉重的声响,象是有人拉开了一道石门,接着井口中有人探出头,一边向外望着,一边说道,“你又有什么事啊?”
陌瑾轩眼疾手快,在他嘴巴还没关上的时候,已经捂了他的嘴,将他拉到井面之上。
那人正是熊赀的随从。
他以为黑衣人又回来了,万万没想到眼前是两个陌生人。呃,陌生人?他眨巴几下眼睛,在夜色中努力辨认着,忽然流露沮丧的神色,这哪里是陌生人,不正是鄀国的主相,和那个叫飞鸟的护卫吗!
陌瑾轩将随从拖到树下,飞鸟则将一块烂布揉成团塞进他口中,反剪他双手,令他无法反抗。
“熊赀在里面?”陌瑾轩的声音又沉又冷,目光犀利令人生寒。
随从马上摇了摇头。虽说太子平日待他们不错,可一旦犯错,他可不会对他们手软。
“太,太子已经离开这里了。”随从编着谎。
“文锦呢?”陌瑾轩又问。
“我不知道。”随从答。
飞鸟听了,举拳便要向他打去,被陌瑾轩拦住了。
“大人,结果了他算了。”飞鸟道。
“他还有用处。你在这里看着他,我下去找熊赀。”陌瑾轩道。
飞鸟有些担心他,却见他身形一晃,已经跃入井中了。
飞鸟理解他的心情,他爱女主那么深切,文锦失踪,他怎么不焦急?哎,都是失职造成的!飞鸟又是一阵叹息和自责,恨不能用自己的命换来女主的周全。
陌瑾轩下到井中,试探着推动那块凹陷的石头,石头纹丝不动,便运足力道去推,石头便向后滑去,发出隆隆的摩擦声,很快一个窄小仅容一人出入的洞口,便赫然出现了。
陌瑾轩钻进洞口,初时逼仄,几步之后便开阔起来,他这般身高也可以畅然行走。
只是里面昏黑辨不清方向,又有很多岔路,仿佛珠网一样纵横交错,却不知走哪一条路才能找到熊赀。
为了节省时间救出文锦,他不敢贸然行走,便退回到井面上。
“大人,如何?”飞鸟连忙问道。
陌瑾轩看着那随从,对飞鸟道,“想办法让他带路。”
飞鸟一听就明白了,踢了那人一脚,“听到没有,你们的秘密我们已经找到了。现在你带我们进去,表现好不杀你,如果不老实,立地处死!”
随从一想,我不带路是死,带路也是死,随你们怎么样吧,便一闭眼,不作回应。
飞鸟抬脚又要踢他,又改变主意,将他手臂用力一扭,扭脱他肩部关节,随从疼得满头是汗,因嘴里塞满烂布,只得从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声音,痛苦异常。
“带不带路?”飞鸟抓住他胳膊问道。
随从犹豫间,飞鸟又将那脱臼的胳膊扭来扭去,这次他实在受不住了,只得点了点头。左右都是死,便在死前少受些痛苦吧。
于是几人下到井中,飞鸟扭着随从在前面走,陌瑾轩在后面跟随,并暗暗将路线记在心中。
很快前方开始有了光线,空间也越来越开阔,似乎还传来幽幽的乐曲声。
忽然那随从猛然挣脱飞鸟,向前抢了几步,从墙体内快速拉过一道铁栏,将飞鸟和陌瑾轩阻隔在外。
正当两人惊愕之时,铁栏内传来徐徐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向这边踱来。
来者是熊赀和文锦。
两人并肩而行,熊赀一手搂着文锦的腰,看上去象一对情侣在亲密地散步。
陌瑾轩与文锦目光相碰,两人都是一呆。
陌瑾轩第一个反应,便是上前拥住她,让自己的怀抱给她安全和呵护。
可他刚一抬脚,听到文锦急急地道,“不要过来!”
她雪一样洁白的面孔,此时显得沧桑而又憔悴,一双雾眸失去神采,眼睑红肿,有哭过的痕迹。
“为什么?”陌瑾轩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她的失神和憔悴让他的心在滴血。
“陌瑾轩,文锦她已经是我的人了,她现在爱的是我,不是你。”熊赀说着,深情地看了看文锦,“我说的对吗,宝贝?”
文锦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陌瑾轩眸光一滞,象是被人猛击了一棒,有种眩晕的感觉。
可他看上去依旧是那么从容那么沉稳,除了面色沉冷之外,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
“这不是真的。”他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声音却依旧动听,只是略显沙哑。
熊赀邪然一笑,对文锦道,“宝贝,告诉他是不是真的。”
他更紧地拥住文锦,使她贴住他胸膛。
文锦猛地抬头看向熊赀,见他正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并说道,“勇敢些,不要让他心存幻想,这样对他对我们,都不是件好事。”他加重了最后一句。
文锦感到自己全身冰冷,就象死去了一般。低垂着眼,她向陌瑾轩缓缓地道,“相国,回去吧。不要担心,熊赀不会伤害我。”
一旁的飞鸟差点傻掉了,这怎么可能?女主为什么说变就变啊,不,一定有隐情,女主绝不是见异思迁水性扬花的女子,她和大人的爱情他是亲眼见证的。
他担心地看了看陌瑾轩,见他定定地望着文锦,望着他至爱的女人,纵是那绝世的从容与高贵,也掩不住眉宇间的痛和伤。
“宝贝,告诉他你爱的是谁。”熊赀又道。
文锦微仰着头,再一次看向熊赀。
因为铁栏的阻隔和距离,陌瑾轩看不清她的眼神,只看到她转回头,用颤抖的声音对他说,“我,爱的是,是熊赀。”文锦无力地道。
陌瑾轩身子微微晃了晃,飞鸟马上将他扶住。
毕竟是智慧沉稳的相国,在一瞬冷静的思考后,他很快恢复了常态。
“说吧,熊赀,你想干什么。”他问。
“文锦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我非她而不娶。”熊赀顿了顿,“现在,我们已经亲如夫妻,我要带她回楚国。”
“难道你不知,她是一国之君?”陌瑾轩冷冷地道。
“我自然知道。我们回楚国举行婚礼,之后再商议其他的事宜,这期间,少不得要劳烦你这个相国代为理政了。”
此时文锦眼中已盈满了泪水,视线变得模糊。这样也好,看不到陌瑾轩深情受伤的眼眸,她还能支撑着站立下去,否则,她也许会心痛得倒下。
“若我不答应呢?”陌瑾轩冷眸犀利如剑。
“你想违抗君主之命?”熊赀说道,同时看了看文锦。
“相国,辛苦你了。”文锦接着熊赀的话说道。
飞鸟搞不清楚了,女主这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假的?
熊赀观察着陌瑾轩,见他情绪如常,甚至比平时看上去更冷静,心中暗忖,他对文锦的感情也不过如此,文锦若与他成亲,不会比和我更幸福。
“陌瑾轩,请你收回所有的搜寻令和戒严令,撤走楼外的官兵,大开城门,让我带着文锦顺利回楚!若你顾及她的安全,照我说的去做。”
“你这是什么意思?”陌瑾轩故意问道。
“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熊赀道,“我得不到她,你也别想得到。懂我的意思吗?”
陌瑾轩当然明白。熊赀在拿文锦的安全甚至性命在威逼他,让他放他们回楚。他远比他想象中卑鄙。
微一沉吟,他说,“好,我让你们走。”
“大人,不能让他带走女主!”飞鸟急了。
陌瑾轩没有作声。
熊赀却是扬扬眉,展露一丝胜利的微笑。
“记住,别想耍花招,否则你会后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