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坐在副驾驶上一直安静,纪梦溪怀疑她想得太投入,压根忘记是在他的车上。
果然,等回过神时,几个小时都已经过去了。看了一眼时间大大的吃惊:"已经这么晚了,耽误你工作了吧?把我随便放下就好,我打车回去吧。"
纪梦溪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薄唇轻抿:"我送你回家。"
直到小区将她放下来,江南问他:"要不要上去坐?"
纪梦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想跟她说几句劝慰的话,但这些话实在轮不着他来说。他知道,江南不会白发了几个小时的呆,很多事情她定然已经想得很明白。几年前不觉得她通透,迷迷糊糊的像个小孩子。几年后才发现,那不是她本来的样子。
她想不清自己的感情就去想工作,工作再繁复,总要比感情简单许多。其实很多茫然的事都是大同小异,想不清对错的时候,就问自己值不值得,若连这个也想不明白。便问一问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发现没有理由,很多事真的只是跟着自己的心走。他猜,问题的答案她或许已经得到了。
送走纪梦溪江南转身往楼上走,本来今天该出院的,东西也没收拾,就这么直接回来了。都顾不得想,太多东西已经占满了她的整片脑海。
总算钥匙带在身上,就在外套的口袋里。打开门进来,家里没有人,很安静。里里外外都是一片整洁,薄南风所到之处,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在他入住以前,江南的家里极少这么干净过。
只卧室里有几件衣服没洗,有她的也有薄南风的。他们都住院,薄南风中间回过家拿东西,顺便换过衣服,因为手臂不方便就都先放着了。江南拾起来拿去洗,没像以前那样直接扔进洗衣机里,而是按到盆子里加上洗衣粉一点点的搓。从衬衣到长裤,洗得缓慢,等到拿到阳台晾晒,太阳都快下山了。火红的日头坠落天际,半面天都是红的,火红火红,安静而热靡。打开窗子,吹进来的晚风却是冷的。
江南缩回手,又把窗子关上。接着拖地板,擦茶几...衣柜,门板,连带厨房,哪一个角落都没放过。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客厅里的电话一直响,江南累得虚脱,安静的倚着门框坐下来,就任沙发上的手机肆意高歌。响过几遍不响了,世界蓦然陷进沉寂,无边无际。转首能看到厨房的窗子,灯火阑珊,远在世界的尽头。没开客厅的大灯,室内的光色很暗,到处都是朦胧不清的,有微微浑浊的轮廓,似烛光的外焰。
江南眼望四处,觉得太黑太压抑了,有什么东西堵着她的心口,呼吸困难,越是用力心口越疼。感觉思念如潮水一般疯涌而至,她很想念一个人,太想了,想到泪眼婆娑,像是得了相思病的人,而且病入膏肓。
站起身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薄南风去哪里了,他怎么还不回家?
呜咽声自嗓子里溢出来,一刹便哭得汹涌。
"老公..."
哭到喉咙嘶哑,又酸又痛。在客厅里无措的打了几个转,才发现世界安静得可怕,到处都没有声音,唯心里最吵闹。少了那么一个人世界就像是空了,抓起手机给薄南风打电话,语音提示他关机。
江南拿起外套出门,跌跌撞撞的跑下楼,到了楼门口猛然想起什么。又匆匆忙忙的返回头,去开对面的房门。
室中没有开灯,有微弱的光火渗透出,在客厅中轻轻摇曳。
江南的心一下沉静下来,再多的慌乱在见到那束火光之后尘埃落定,踏实得不可思议。
其实她想得已十分透彻,就算时光倒流,回到重新抉择的那一刻,她还是会一无返顾的推开那扇门为他奔赴而去。不论前方是什么,是苦海,是深渊,只要是他薄南风,她都会去。她就是很傻,甘愿为自己认定的执着到死。她和薄南风之间的山高水长别人看不到,多么弥足珍贵只有她自己最知道。就像纪梦溪说的,有些事情即便不好,哪怕受苦受难,但其中价值有的时候反倒不会去想。像是一种信仰,哪一时自心底里生出来了,便会由心向往。
不论薄南风是怎么来到她身边的,她都爱他。且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薄南风直接坐在地上,安静的靠在沙发上玩手中的火柴。
他有这样的习惯,喜欢看火柴梗在手中燃烧殆尽,那短暂的光明和温暖让他贪婪又向往。烤着肌肤的脉络,即便灼疼,也会觉得真实。那一撮撮的火光如同烧在他的心里,看着的时候,便觉得,再怎么微茫,看着却这样好。于是想拥有更多,这样想着,就会勇气倍增,会更努力,让自己好好的活下来以便争取更多,哪一日或许真的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平静而安好的吸收这样的光与热。不用像现在,看着这束光,就如同在冷硬厚实的墙壁上凿开一个洞,羡慕又期许,可毕竟不是自己的,唯怕下一刻就幻灭,世界恢复黑暗和空寂,他这样的男人,仍旧还是很害怕。
"啪。"一声响。
江南将客厅的大灯点亮,走近来,看到他修长的指间一根火柴燃尽,薄南风就那样愣愣的盯紧忘记吹灭。江南在火烧到他指腹的时候伸手拿过来,轻轻一吹,只余一点儿硫味。
不等薄南风侧首望过来,她已经坐到沙发上自身后抱紧他,紧紧揽着他的脖子。
问他:"你怎么不回家给我做饭?我快要饿死了。"
薄南风眼眶红透,这一刻又温热起来,茫然得像个孩子。火柴盒掉到地上,轻飘的没有响动。抬手攥上江南的,指掌冰冷,没有温度,连身上也是冷的。在她过来并将自己抱到怀里之前,薄南风以为自己就要被遗弃了。以为命运就是如此浅薄,他总要被重要的人舍弃。
喉结动了动,没敢回头,嗓音沙哑:"我以为你嫌弃我,再不要我了。"
当苏瑞将真相说出来的时候他便那样想,望着江南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干净到映出蓝天和流云的样子,哪里再容得下他。到底是怕了起来,像一只过街逃窜的老鼠,他从不认为像那样混得风声水起有什么了不得,连站到阳光下都觉得讽刺。阴暗处呆久了,骨子里都生疮霉变,那一刻他隐隐嗅到腥臭的腐烂味,是从自己的身上发出来的。而江南就站在那里,定定的将他望着,眼里的流光繁复,他说不清,不知是厌恶,还是失望,或者伤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