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侍卫叽叽歪歪极不耐烦的催赶着,在最后时间出城的城外小商贩。赶紧关门换岗,肚中的酒虫已开始叫嚣。
厚重的圆木城门缓缓对合,轰然巨响,腰粗的木栓落到了坚实的销口,皇城宵禁。
冷月如水,官道悠长,路两旁黑影绵连,一辆极普通的圆顶马车在宵禁前,驶出了城门,此时正奔驰于向南行的官道上。
一双素手轻推开车窗,回望渐渐模糊的巨大城池,夜色中的皇城,好似庞然巨兽,横卧于天地间,那点点火光便是臣兽身上的鳞甲之光。春喜一声轻叹,自此离开,不知是否会有再回来的一天,她本就是无根飘萍,何处为家?随处为家。她们的时间真是刚刚好,而小姐在房中有意的故弄玄虚,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小姐说,只要是稍有心思的人便会看出其中的破绽甚多,根本经不起推敲。春喜放下车帘,将车窗严实关好,目光落到了那低头看着怀中娇儿的佳人身上。
“小姐睡会吧,少爷我来抱会儿!”春喜贴心的说道。
车子过小,车厢里坐两个人正好,故而无法给天悦腾出地方让其躺在车上安睡,再说,车子如此颠簸,真不如怀中舒服。
“嗯?娘,娘……”几声娇气的梦吟喃过后,小家伙没了声响,血千叶轻柔的将其放到了春喜怀里,她则轻揉着有些发麻的小腿。
急赶一夜,天明时分莫府会闹翻天,冷家更会彻查他们母子下落,要查当然先从皇城查起,以冷家堡的势力,一天时间够他们用,也足够血千叶跑出百里,至于何时向皇城外搜查,就看莫卫与冷行风是否看透那破绽极多的假局。
风动,虫鸣,马蹄声声,车轮滚滚,披星戴月的急赶。车内两个女人闭目,各自浅眠,车外,一个身形壮实的汗子精神百倍的赶着夜车,车上的火把随风摇,随车动。
“春喜?”血千叶声音极轻的叫道。
“小姐!”春喜回应着。
血千叶的身子倾了过来,几乎贴于春喜耳畔,细如蚊蝇的声音,让春喜不住点头,摇头。
“就他一个车夫?”黑乎乎的车厢内,看不清此时的血千叶已眉头微锁,防人之心不可无,坏人可不分时空,不会朝代,更不因面相。刚才浅眠时,想得事太多,最后才落回她们此时的境况上。
春喜同样轻声的解释着,当时的车场共用三个车夫在等生意,一个年老的,跑如此远的路途,年老的不合适;一个年轻的,不过那人说起话来,感觉油腔滑调甚会言语,她们女人家赶路,这样的人驾车,不放心;最后便是此时赶车的这个中年汗子,身形结实,面相憨厚,就是讨价还价时,那话也说得实在。对比思量过后,中年男子被雇了下来,佣金是送到目的地后,付给他三十两。
血千叶微点了点头,打开她这一侧的车窗,向外看去,漆黑的夜里什么也看不清,除了黑,还是黑。当车窗关上的那一刻,血千叶的手,摸向了身后一个硬硬的包裹,当手收回时,只有血千叶自己知道,她手里正握着什么,又如何精心的放到了自己的袖袋中。
“我们轮换着休息,来,天悦我抱,你先睡会,到时候我叫你!”
春喜到未反驳,很是痛快的点着头,将睡得正香的小人儿又移了回来。看了眼自己小姐,春喜渐渐闭目而歇。她深知这世间人心难测,故此,有仔细去挑选那三个车夫。希望天快些亮,更希望快些到达有村镇的地方。春喜不怕,不怕的,当年夫人有教你防身之术的,现在,可是你护主的时候,若小姐有何闪失,你如何对得起救自己性命的夫人。双眸紧闭,可是春喜却在心里叮嘱着自己。
再如何漫长的夜,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到天际泛白,黎明已置。
“啊!小姐!”春喜猛然惊醒,大声的叫着,待看到身旁正看着她的血千叶时,懊恼与自责便是春喜此时的表情。
昨夜还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好自己的主子,可是,她竟然睡了过去,亏她自认是个有功夫的人,却一点警觉都没有,要如何跟着小姐闯荡江湖,寻个好的栖身之所,枉辜当年夫人的一番指点教导。
春喜越皱越紧的小脸,让血千叶轻笑起来,“好了,一夜太平,如若有事,我早叫你了。来,帮我抱会儿天悦,这小家伙还真能睡啊!”
未待春喜吱声,孩子已然放到了春喜怀中。而血千叶则从包裹里取出了那张破旧的地图。
“车夫大哥,我们离平遥有多远?”血千叶对着车门大声问道。
一道粗哑的声音给了回答,平遥是皇城南行路上第一个大镇,他们虽跑了一夜,却未走上半数路程。
“那青平村呢?”血千叶再问。
“哈哈,小姐,青平村在天未亮时,我们就已经过了,我再加把劲往前赶赶,午时,应该能到小堂庄。”
“那好,辛苦车夫大哥了,那就加紧赶路吧!”血千叶边看着手中的图,嘴上客气的回道。
到小堂庄停下来几个时辰,往前过莲子沟,再加赶一夜的路,隔天午时前肯定能到平遥,平遥可谓皇城的延伸之处,此地不能多停。到时候,在平遥休整一天付钱打发走这个车夫,再另雇他人继续南行。
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再次来临。推开闭合了一夜的车窗,新鲜的空气、温柔的风、暖洋洋的光涌入。
“娘?”
“我的宝贝终于睡饱了!来,咱们把衣服装好!”
本来有些迷糊的小人儿,因马车的奔跑,终于被颠簸回了清醒,满是好奇的打量着,这好小好小的屋子,人虽坐在血千叶怀里,小手却扒到了车窗上。
“咦?娘,我们不在外公家啊?我们回家吗?娘还没给天悦买新虎虎呢?”小家伙明显抱怨了起来。
对于天悦的疑问,血千叶毫不搪塞,竟然温柔的解释了起来。
“好!”
“好?小家伙,我们可再也不回家了,你也看不到你的爹爹了,你不怕不急?这样也好?”
小家伙的一个好字,引出血千叶一长串的问话,不懂事的孩子只要能出门玩耍,至于到哪儿,回不回家,真是无所谓,有他的娘亲在身边,哪儿都是家。
“不回,爹凶,欺负娘,还吓天悦。娘,我们不带爹去,也不告诉爹,让爹,让爹?”
“让你爹如何?”见小家伙歪着小脑袋,半天总是“让爹”,血千叶不禁好奇的追问起来。
那灵巧的小嘴,也有语塞的时候,想了好久,可爱的小脸竟然坏坏的笑了起来,“让爹哭,娘不哄,天悦也不哄。娘,好不好?”
邪恶的小精灵,竟能有如此妙的想法,让那头爆狮哭,童言无忌,想像无边。血千叶重重响吻,便是最好奖赏,惹得小家伙咯咯的笑了起来,好似看到他爹放声大哭的样子。血千叶心中感叹,他们母子的逃离,让那头爆狮哭是实现不了,让爆狮想亲手掐死她,到是绝对绝对的有可能。这是何种的挑衅,简直就没把男人放在眼里。真当男人临行前的严厉警告,是放狗屁了。
娇阳正空之时,车速渐渐放缓,直到彻底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春喜最先跳下车去,接过天悦,最后便是正主的现身。
“车夫大哥,我家小姐问你话呢!”春喜用胳膊肘重撞了下身旁走神的车夫。
接连几声重咳,车夫很憨厚的笑了笑,“我这就找地方停车,小姐先进庄休息,待出发时,叫我声便好!小姐这包裹不放车上?哈哈,也对,随身带着好些!”
血千叶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将眼前客气谦卑的汗子从上到下扫看了一眼,的确是个壮汉,国字脸,浓眉粗目,言谈举止是挺实在,可是,看她的眼神,她极不喜欢,即便他闪躲的快,那份惊艳却意味不同。
为了路上行走方便,此时的血千叶身着蓝花棉布衣裙,满头青丝用蓝绸系结,浑身上下无一件饰物,虽脱去了娇艳的华服贵饰,随之而来的便是淡雅脱俗,高贵娇美的气息是衣物所无法掩盖的。
就那么毫不避讳的看着车夫赶车而去,血千叶收回半眯的眼神,叫上春喜进了眼前这个建于青翠中的小堂庄。
同样的娇阳当空,同样的春风抚面,却让京城的莫府,城外的冷家堡,人心冰凉更紧崩起心弦。
一夜间,事事转换得太快。未待昨夜喜气散尽,揪扯人心的变故已置,会不会是惨事?那只能查明再说。房中一片零乱,窗台血迹点点,这何止是丢了女儿,失了外孙这般简单。莫卫心乱如麻,更急如火烧,哪还有心思上朝议事,故而告了假,急待冷家总管的到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