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娇阳当空,到落日西斜,梳流更衣可曾能用的上如久漫长的时间,而冷烈才将澹台方旭满是污垢的外衣除去。
一直将冷烈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假郎中,深深感叹着。不知冷烈是否对他的妻儿也这般超乎想象的精心服侍,一个大男人,更是江湖人颂爆狮的大男人,一举一动无不轻柔细致到了极点,一边擦洗,一边不停的对澹台方旭诉说着过往的种种,怪不得冷烈会如此精心,他何止是澹台方旭儿时的玩伴,那是嫡亲的兄弟,血气的朋友,誓死忠心的臣子。
即便先前殿外侍卫好一阵子热议,甚至有些慌乱,假郎中已然拔出了双头蛇矛亮银枪,戒备于房门旁,而冷烈依然不受任何侵扰。
此时的太妃殿,不仅怒骂不止,低泣更是时有时无。
“安儿醒醒,醒醒啊!我是娘啊,我的儿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们真的想死不成,一群人竟然诊不出王爷突犯何症!”
“相爷息怒,臣等一直精心诊治,王爷的脉象毫无异样,溢血之症不但怪异更毫无头绪啊,请相爷容臣等些许时间,让臣等再用药试试!”太医首跪地恳求着。
“试试!你们这些该杀的奴才,哀家孩儿的金贵身子,可是给你们这群废物试药的,来人啊,给哀家把群死奴才全都拖出去,乱棍打死!”太贵妃发狠的喊着。
昏迷的澹台万安让太贵妃焦心慌乱,那嘴角无声无息,不断溢出的鲜红热流彻底击乱了太贵妃的心神,凡事都该有个因果才是,她不明白自己一向健壮的儿子怎会得如此怪症,更是病来如山倒,来势汹汹,更找寻不到根源。
“丞相,臣等命贱,确不足惜,可是此等时候杀了臣等,谁来替王爷诊治开药,臣等此时未诊出,不代表诊不出,丞相与太贵妃不给臣等机会,也是在断送王爷的生路!”
“简直放肆,竟敢威胁哀家,这普天下的名医圣手多的是,雷鸣没有,哀家就到东旭找,拖出去,拖出去!”
“慢!您怒息,那奴才的话确是大胆放肆,却不无道理,此时天色已暗,王爷又血流不止,先留着他们替王爷止住心血,待寻到了名医再杀了他们也不迟啊!”还算冷静的宇文启劝慰着那快发疯的女人。
那位口出狂言的太医助手满脸绝决,抬头看着将太医院中八位太医及四位助手的命,轻而易举掐在手中的毒心女人。
几番狠瞪,数声重喘,心气稍有平复的太贵妃深闭了下眼,待再次睁开时,朝宇文启微点了点头。
未等宇文启发话,那位以一番话救了众人性命的太医助手,率先起身,其余人等不管腿脚是否瘫软,全数挣扎着起身,既然身处悬崖死地,他们豁出去了。
重新切脉,重新针灸,重新查验,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们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兢兢业业、配合默契。因为他们不想死,不能死,更不能因他们而连累一家老小。
随着天际最后一缕霞光的隐退,属于黑夜的纱衣终于缓缓落了下来,一道黑影起起伏伏,闪闪躲躲,最后消失于御花园中,确切的说,是在咏月亭附近没了踪影。
“如何?确定稳妥?”暖阁中,看着假郎中为穿戴一新的澹台方旭细心诊看,冷烈满是期待的问着。
即使屋中黑乎乎的,假郎中轻松欣喜的气息,对于冷烈来说,依然感觉的清楚。
“待我再给皇上含上两颗药,我们便可出发了!”假郎中郑重言道,冷烈轻嗯了声,此时,衣柜后的墙壁响起了有节奏的敲击声,随后轰轰响过数声,一黑影闪了出来。
“主子!”冷右轻唤着。
“都见到了?”冷烈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只要我们给出信号,太傅跟越大人那边即刻动手,白日里我在城里转了一圈,表面看仍是嘻嚷热闹,只要找个隐身的地方细看,街上可有好些人,心根本不在他们的生意上。咱们冷家的商号,有一个算一个只要印了冷家标记的,连惨淡都不如,到是城中的向阳楼火的真是让人嫉妒啊!”
乌七吗黑的屋中自然看不到冷右言语间的眉飞色舞,听其语气的生动,已然将其心中笑意彰显,言外之意,主子的商号被禁了,夫人的向阳楼可红的发紫,总的说来,这钱这人气依然没跑到外人那儿去,向阳楼这个在此番时局下的宠儿,作用不可估量。要知内部详情,只有待冷左回堡后,听其详解了。
“澹台万安封了冷家商号?”假郎中不解的问道,要不是如此做为,京城乃是冷家堡的根基所在,无论哪个商号都应该是最好最大的,惨淡一词本就有些过,难道就没有一位顾客登门喝茶饮酒,就没有一个百姓购米买盐?除非所有商号全部贴了官家的封条,见了那种白色的丧气之物,百姓自然望而却步,民哪敢与官家斗,斗来斗去连小命都能斗进去,而冷右的回答,让假郎中哭笑不得,那些人做的还真是缺德。
冷家商号不但一个没封,而且各个日出开门,天黑歇铺,可是,别说是登门的贵客百姓了,哪怕是只沿街溜达觅食的狗,也会被那些在冷家商号门前摆摊的或是聊天的人挡住,连吓带诈,何人敢不要小命的往里进,有拦道的恶狗,酒楼无人吃饭,客栈无人住宿,米店盐铺无人敢靠前,生意的确连惨淡都不如。
“我将主子的话传给了金大掌柜,既然没生意,那大家伙就好生的休息,待攒足了精神,改日热热闹闹的开张!亏的主子英明让我把向阳楼的消息透露给了金大掌柜,否则啊,那老小子,眼红的真要动手呢!”
“什么!算计向阳楼?那不是耗子扛刀窝里斗吗!”假郎中急切的话,让冷烈跟冷右瞬间哑然,却不得不佩服郎中的那张嘴,不但快,更能扣到点子上。
两天两夜,此时才终于听到些许冷烈的笑声,“冷右,你在头前开路,郎中断后,我们走!”
“主子,让我来背皇上吧!”
“不用,我要将他亲自背进冷家堡,时候到了,再亲自护送回京!”冷烈说的坚决果断,更不容有丝毫反驳之意。
假郎中的断后,可断的细心,将澹台方旭换下来的脏衣,全数工工整整的平展于暖玉床上,好似原本在此一动不动沉睡的人,化为风,变为尘,消失不见,只有他穿过的衣物仍保持着原形,静静的留在了床上。
假郎中一声贼笑,他要的就是这种诡异的效果,那日听的那个老宫女罗嗦了一大堆,竟然扯到了先皇托梦上,好好好,他就再添把烈火,吓她们个半死。鬼怪神魔,最能折磨人的心神,尤其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
“做什么呢,还不跟上!”冷烈声音低沉的叫着,假郎中赶紧应声,将大床平整,举步而去,衣柜被严实合缝,暗墙被紧紧密合。
没了人气的暖阁变的死寂清冷,殿外腰配寒刀的侍卫六神无主的站着守着,偷偷打探来的消息,太妃殿中,安王不醒人世还血流不止,太贵妃大怒,丞相大怒,众太医的脑袋可别在了腰上,随时等着被处斩。
皇上不醒,安王不醒,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该听谁的,该看谁的脸色行事,更该效忠于何人?这皇宫好是好,就是事多更变幻无常,不敢问、不敢说,就连打探也得极小心的偷偷摸摸。
密道中,昏黄的灯光依然欢跃着,负责断后的假郎中将其所过之处的灯一一熄灭,回堡的路就在脚下,越来越短,越来越近,冷烈的步子越行越快,心已飞腾着。
今夜的冷家堡不但灯火通明,堡里的人就连那两个小的都双眸精亮。
“娘,别赶我跟妹妹回房,我们要跟娘一起等爹!”
“娘,瑶儿有多好天没看到爹了,瑶儿哪儿也不去,就乖乖坐在娘身边等爹,这样,爹只要一进门一下子就能看到瑶儿了!”
“你啊,夸大其词,哪有好多天,两天两夜才是。好了,真是怕了你们了!”血千叶宠溺疼爱的说着,两小儿到真是听话,天悦牵着妹妹的手到一旁坐着,即便说话,两人也是窃窃私语着,偶尔能听到瑶儿清脆欢喜的笑声。
冷家堡的反常,令死守堡外的官军看的清楚,军中管事喊骂着将一干人等全数从帐房里赶了出来,一个个拖泥带水的涌到了桥头。
“这阵势不太对啊!难不成要冲出来与我们决以死战?”
“不会吧?冷家堡的侍卫各个以一顶十啊!”
“你们懂个屁啊,那些侍卫算什么,冷家堡真真厉害的是鹰卫!”
“什么鹰卫,少在这放你娘的狗屁,那不过是人嘴会气,胡说八道的,谁见过鹰卫,你见过?还是你见过!”
“我到觉得,宁可信其有也不能掉以轻心,否则,送了小命,其不冤死!”
“闭嘴,都给老子闭嘴,瞪大了你们的眼给老子盯紧了,只要桥一放下,就给老子冲过去,谁若是第一个冲进堡中擒住了逃犯,那可是大功一件,安王殿下定会重重有赏!”管事大声鼓动着,见有回头的,不免踢出几脚,以示警告。
真正听进去的可没几人,原因无它,这里可不是哪个大人的府宅,更不是什么山贼的老巢,这里是冷家堡,是雷鸣的皇亲,更是雄霸一方的天下第一堡。胆小之人已刀剑出鞘,为的可不是第一个跑过桥杀进冷家堡,为的可是,万一冷家的侍卫或是传说中的鹰卫冲过来了,用刀在手也好护着自己的小命。
堡中所有夜灯均被点亮,堡外吊桥的另一头火光冲天,人与堡对峙着,任由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耳边只传来山风嘻戏,夏虫欢鸣,冷家堡依然大门紧闭,傲然而立。
冷左被留在了城中负责接应,沿途冷右与假郎中护卫着。
“主子,让我背会吧!”
“不用,你跟郎中给我头前开路,别让那些毒刺伤到皇上!”
“是!”
“放心吧!”
两天未进颗粒米食,只喝了些许冷茶,冷烈的体力却未减多少,此时家就在眼前,力气劲头更不断翻涌而来。步步沉稳,步步精心,宁可用自己的胳膊将黑暗中伸出的毒刺挡掉,也未让澹台方旭伤到分毫。
“夫人,时辰差不多了!”冷行风恭敬的提醒着,说的正欢的两小儿瞬间看向自己的娘亲。
“好,我们去恭迎堡主回家!”话落,女人缓缓起身,在魅影的扶持下,朝厅外而去。
“爹爹回来喽,去迎爹爹喽!”
“我的小小姐,慢点慢点,你忘了刚才怎么说的了!”春喜一把扯住那抬腿就想跑的小人儿。
“真是的,我又跑不了,给!”瑶儿不满的抱怨着,将小手伸给了春喜,任其宠疼的瞪了一眼,随即牵着那软软的小手,跟在血千叶身后。
至于天悦,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男人,几时用的着牵领,当然,他娘亲除外。
堡中后院那个破败的火房外,血千叶身旁站着一双儿女,一旁是冷总管跟春喜,再来就是夜狼跟魅影,身后是持灯的鹰卫,静静的等着听着。
“哥哥,我?”
“嘘,别说话!”聚精会神的天悦轻声打断了妹妹的话,他现在的心思可全在眼前的破房子里,没想到自己家里竟然还有这么神秘的地方,不用走大门,更不用走后山那个鬼林子,这里也应该能出堡吧!
“哥哥,听听,有声!”瑶儿再次小心翼翼的提醒着,那咔咔轰轰的声音越来越响,好似一道厚重的石门正在被人打开。
“回来了!”冷总管欣喜的叫着,因为他看到了冷右,随后是假郎中,其后便是他们心心念念的一家之主,还有其背上不醒人世的雷鸣之尊。
“爹!”
“爹!”
两小儿欢喜的叫着,却甚是懂规矩的等在原地。
“怎么都在这儿?”冷烈温柔的问道,尤其看到那个大肚妇,喜悦的脸上略有责备,更心疼的很,憋忍了一肚子的话,等将皇上安排妥当了定要说个痛快。
“真是的,人家一片热心,就换来这么一句话,等下再跟你算帐!”血千叶娇斥着,赶紧给自己男人让路,早料到这一路上定是他不借人手亲自将人背回来,从皇宫到冷家堡就算密道再如何的取捷径,背个昏迷不醒的主,那也是远了不轻载,累啊!
冷烈的笑更暖更柔,步子不停,在冷总管的指引下朝收拾妥当的左院而去,身后跟着大大小小一行人。
“唉,皇上这都瘦脱相了!”冷总管哀叹着,假郎中已开始诊治,他的那些宝贝家档早被夜狼提前拿到了屋中。
“怎样了?”冷烈询问着。
“堡主一路用内力而行,才使得皇上气息平稳,放心,回到堡中再没人会打扰我医治皇上,明日午时前,定叫皇上睁开龙目!”假郎中保证着。
回家了,心踏实了,安排冷总管与夜狼守着,冷右回院休息,冷烈则扶着自己的女人,带着一双儿女回了前院。
“不要不要,今晚还在娘屋里睡!”
“少爷都安心回房了,就小小姐说话不算话,耍赖皮!”
对于春喜的数落,瑶儿皱着一双秀眉,撒娇的依进了冷烈怀里,“我没赖皮,瑶儿好久没看到爹了,瑶儿可想爹爹了,为什么不能留下。爹也想瑶儿,是不是?”
看着仰着小脸娇声娇气的宝贝女儿,冷烈满目疼爱,他自然想自己的女儿,可是,他可有话跟孩子他娘说,那些话怎能当着孩子的面说,那是要自毁高大形像啊。
温柔的亲了亲女儿娇俏的小脸,冷烈宠溺的哄道,“瑶儿可是爹的宝贝,两天没见可想的厉害!”见女儿开心的笑着,更朝春喜做着鬼脸,冷烈又不得不将话锋一转,“可是爹爹现在很累很累,瑶儿不心痛爹爹吗?看看你娘这大肚子,大家都挤在一张床上,万一不小心碰到了你娘的肚子,你弟弟可是会疼的。”言到此,冷烈停了下来,这理由应该可以吧,就不知他那精灵般的女儿吃不吃这一套。
小丫头满脸的揪结,她就是想赖着不走的,“干吗不把床再做大些,做张能睡下我跟哥哥的大床!”看了看血千叶,又看了看冷烈,小人儿最后不情不愿的边抱怨,边离开了冷烈的怀抱。
无需小人儿穿鞋,已等候多时的春喜将闹腾的小人儿抱起就走,未等出门,小丫头大声的提醒道,“爹睡觉也要乖乖的,不能踢被子,不能乱翻身,不能挥胳膊,不能?还有什么来着!”
“我的好小祖宗,这些可都是你自己吧!”春喜取笑着。
“所以我才告诉爹啊,别学我!”
随着房门关合,小丫头的声音渐渐隐去,冷烈收回笑送的眼神,此时目光中何止温柔,简直火热的一塌糊涂。
“担心我了?”冷烈轻轻柔柔的揽过女人的身子,柔情似水的问着,连女人回话的机会都没给,火热的唇重重的印了下来,没有缠绵,没有索夺,只有一个又深又重的吻,心彻底回归了。
挨个一拳半掌的,早在冷烈料想之中,那无关痛痒的粉拳被男人的大掌温柔的包裹着,女人故意挣脱,无果,也就任由男人放到唇过轻吻着。
“你不守信用,失约!”血千叶轻斥着,可是那玉面上的怒色,却让冷烈迷醉,在冷烈看来,女人的那份温怒中满是娇媚。
“我知道,那日假郎中说皇上只能两日后才可挪动时,对你的约定一下子涌入脑中,我不担心失约后你如何的责骂于我,而揪心你的身子。”
“甘愿受罚?”女人突然问道。
“嗯,心甘情愿,不过,你的先告诉我,有担心我吗,想我吗,惦念我吗?还有这肚子的小家伙可好?可有折腾你?”
“打住,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回我十句!”
“哈,我肚子里何止十句,百句千句都有,不过,这些却是我最想知道的,叶儿,回答我!”
女儿狠狠白了明知故问的男人一眼,问的全是毫无营养的废话,她何止惦念,这两天根本没睡什么觉,只有白日里才会为肚子里的儿子补眠。
“干吗这么看我,我都回答你了!像个被抛弃的怨夫似的,你还有理了啊!”
“我哪有什么理了,理可握在你的这双小手里。”冷烈竟然很是委屈的说着,见女人含笑看着他,接下来的话,更让血千叶哭笑不得,也算是大开眼界,狮子可在撒娇啊!
“我两天没吃饭,就连喝的那点水,都是应该被倒掉的凉茶,从皇宫到家里,我一刻也没歇,就想早点见到你,让你放心,到现在我的手脚?”
男人的报辛苦求同情突然不见,余下的话被女人的柔吻淹没,只此一吻可胜过世间任何灵药,让冷烈的辛苦退的快,更消失的无影无踪。冷烈心里更打定注意,以后啊,软硬兼施,上上之策。
漫漫长夜怎能让男人空着肚子入睡,冷总管想必从冷右那得知,不等当家主母传唤,已然端着热气腾腾的香粥来叫门。
“真是的,我可是孕妇!”血千叶郑重提醒着,对于男人的要求,简直让她无语。
“可是我胳膊使不上劲!”冷烈狡辩道。
胳膊使不上劲?端个粥碗能费多大气力,今晚他是注定要娇气到底了。
“怪不得把瑶儿哄走呢,要是让你的宝贝女儿看到了,明天你真就不用出门了!”
“那是当然,那丫头可精的厉害,再加上天悦,我当然要从长计议了,啊,夫人喂的粥的确别有滋味!”
一碗香粥,冷烈吃进肚里,甜蜜却留在了心头,这可是他这辈子吃的最美味的一碗粥,以后定要多多益善才行。
回家的夜,不再漆黑、清冷,相依相偎,万千言语注定今夜会睡的很晚,任时间流逝,任夜黑到极至,再待天明,轰轰烈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