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听说要去京城,来去将近一个月左右,且粗算了一下,刨去住客栈的钱,以及一路上自己的吃喝开销,还可盈余三两银子,把车夫喜得什么似得。
掌柜的只给了车夫八两银子,回来后剩下的还要交给他。这是因为怕车夫路上遇到突发状况,比如车坏了得修什么的,出远门没有足够的银子哪成?
一路上的吃喝开销,以及诸多麻烦,对于三姨太与林荣来说,那简直就是一种趣味,根本算不上苦。林荣是见啥都稀奇,每日里掀开车帘,看路上的风景。
记得林荣第一次看到高山,惊呼地问三姨太,那是什么?惹得车夫都笑了。一路上给她介绍着,他所知道的一些地方的风土人情,道听途说来的许多趣事,甚至在经过山脚下时,还带林荣去爬过一回山。
对于这次的出行,多少年以后,林荣还记忆犹新。
闲话少叙,直说车夫为了早些送三姨太与林荣到达京城,打马加鞭,一路狂奔。
目的就是早到京城一天,车夫就可以省下几十文的住店钱。省下来的钱都属于他,掌柜是这么说的。
在来时,三姨太已经跟他约定,她们不可能去住通铺的,不要求上好的房,但最起码是个单间。三姨太说明,这也是为了自己和女儿的安全考虑。
掌柜的一口答应了。掌柜初估了一下那对玉镯,起码得五六十两银子,自己给太太买得那对镯子,玉的成色比这个差多了,还花去他三十两银子呢。三姨太的这点要求,掌柜的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直说这一日车进了京城的城门,三姨太是感慨万千,一路上还算是顺,这与车夫的关照是有很大关系的。
三姨太请了车夫下了京城还算是不错的馆子,切了一大盘牛肉,一盘烤鸭,又要了一盘花生米还有两样素炒,打了半斤老烧,算是犒劳车夫了。
饭后三姨太带着林荣与车夫话别,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这一路三姨太与林荣的花费,也就三四两银子,这其中三姨太还买来布料,为林荣做了两件衣服,又为她买了一双鞋子。
因为林荣来时,什么衣服也没有带,全丢在了二小姐的院子自己的房间里。
发现林荣消失后,二小姐让奶妈把林荣的衣服拿去给她自己的女儿穿了。
三姨太带着林荣,一直在客栈里住了几日,三姨太始终下不去决心回娘家去。
可是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是要坐吃山空的。
十二岁离开家,也不知道现在家是什么模样了。
这一日,三姨太终于决定,戴上面纱,带着林荣坐了车去京城郊外的十里沟,先打听自己的丫头云娟的下落。
三姨太戴上面纱,罩住了颜面,她不怕别人,就怕遇到父亲。想自己小时候,与姐姐两个人,父亲是最疼她了。
最疼她的父亲,会不会一眼认出她来,三姨太不确定。她觉得自己戴上面罩更为保险,看上去是为了避太阳晒,其实是为了躲避家里人。
其实在三姨太的心里,她很想直奔家里,与父母相认,她相信,父母一定会原谅她的。
她在那个地方呆过,她不愿意给父母脸上抹黑。如果左邻右舍知道她被人贩子卖到花楼,父母的脸面算是彻底完了。
到京城郊外个把时辰就到了,不算远,十里沟这里住着百十户人家,边上还有九里沟八里沟等村落,都是连起来的,其实就是一片住户,只不过起的是好管辖的名字而已。
十里沟没有沟,只是一片大平原,十里沟的住户,对于三姨太这样的人的到来,没有人围观,这就是小地方与大地方的区别。
三姨太的穿着在这里并不算稀奇,没什么贵妇人的范儿,光十里沟,就有六七位员外,三姨太的穿着与当地的富人家的夫人比,根本牛不起来。
到了十里沟,打听云娟的下落并不难,只是林荣的外乡口音在这里人家不大懂,林荣虽然在客栈时三姨太教她说了一些当地的话,然而要真正地去交流,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三姨太在院门外候着,心里着急,好客的女主人还邀请三姨太进去坐,三姨太没有进去,操作家乡的口音,但还是带上了苏州那一带的味道直接问了女主人。
“嫂子,请问一下原来在郑家做过丫头的那个云娟,您可知道她人现在在哪儿?”三姨太隔着面纱,端详了这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眼,不认识,三姨太想,她的娘家应该不在本地。
“云娟是谁呀?”女人向屋里喊道,“娘,娘,您知道云娟吗?”
“云娟?”此刻一个老妇人从屋里出来,她佝偻着背,抬起昏花的眼睛看了三姨太一眼,问道:“这位夫人,你说的这个云娟,是不是我们这里郑家以前的那个丫头?”
“对对对!”三姨太点头道:“老人家,您可知道她如今去哪里了吗?”
“她呀!”老妇人道:“十几年前就嫁到八里沟去了,你怎么问起她?你认识她?”
“认识!”三姨太道。
“走走走,别在外面站着!”老妇人忙地招呼道:“到家里坐下,我跟你好好唠唠她以及她侍候过的那位小姐,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三姨太犹豫了一下,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自己被拐走后家里到底是什么样,她真的很想知道,于是跟着她们进去了。
那时自己离开家时,虽然她常去城里看戏,但都是坐车去的,车帘挡着,十里沟的人大多没见过她。
她在十里沟抛头露面的机会不多,娘那时候对她姐妹两个管得较严,要不是她特别喜欢看戏,跟着爹有外出的机会,常日里娘连二门也不让她们姐妹两个迈出去。
所以眼前的这位老妇人,她并不认识。
少夫人搬了个墩子给她们坐下,又倒了茶。
“这都是些普通茶叶,妹妹将就着喝吧!”少夫人手脚麻利,端了一杯茶给三姨太。
“嫂子客气了!”三姨太忙地接着。
老妇人并没有寒暄几句,就说起了当年郑家小姐的事情。
“哎呀,说起来那个场面啊,我现在心里还咚咚咚地跳。”老妇人仰头回忆着:“那一年,是大康七年还是八年来着,总之是个夏天,这个我是记得的。
郑小姐失踪的当天下午,十里沟附近忽然出现了大批捕快,下来调查郑家的有关事情,特别询问平常有没有与郑家有过节的人家。
当年我们家也来了十来个捕快,一个个腰里插着腰刀,抽出来明晃晃的甚是吓人。他们询问了我家老头子之后,一个个出去了。当时我那没出息的小儿子还被吓得哇哇大哭呢!”
老妇人说到这里,还笑了笑,她见三姨太与林荣听得认真,于是继续道。
“我们始终不明白,郑家在我们十里沟也不是大户人家,还是个外来户,三十年前买下我们这里姓高人家的房子,那姓高的是个赌鬼,听说在城里输了不少钱,讨债的天天上门,最后他不得已把房子卖了,还了赌债。后来也没人知道他们一家人搬到哪去了。
郑坤虽然是个读书人,也没听说他与哪个官员来往,怎么她家的小姐丢失了,却惊动了这么多的捕快?
我还听说当天中午京城的所有城门都有官兵盘查,凡有十来岁到十三四岁的女孩一个也不放过,仔仔细细地盘问女孩,是哪里人啊,带她的人是她什么人,能否说出自家的地址什么的。
他学识渊博我们是知道的,但是他是个怪人,从未参加科举,连个秀才都不是,这让我们很难理解。
即便是这样,人家还是个有出息的人,十一二岁就做起了小生意,后来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如今在城里已经有了一家布庄,雇了不少伙计呢。”
“哦!”三姨太终于哦了一声,她抬起头,隔着面纱,眼睛直视着老妇人的嘴,害怕漏掉一个字似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