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欣苑的大门紧扣,门前那两盏曾透红明亮的灯笼也没了光隐身在黑夜里。摇身跃入院中,印象之外的静谧和死寂,冷冰冰的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让窒息的压抑,挤得蔺珂的脑子有了让她厌恶的疼痛。
推开那扇门,迈进那间住了一年多的屋子,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蔺珂略微蹙了蹙眉,扬起一抹似嘲似苦的笑意,去到里间找出一件嫁入奕王府前的衣裳换了。她不想再与奕王府与祁煜有任何的牵扯。
路过梳妆台前,台面静静的躺着祁煜一年前赠送于她的玉钗,翠色依旧,只是凭添了些许伤感。拿在手中碎成两截,掷回台面,发出的动静就若两粒前后相继的冰块砸出的声音,碎了,残了,也就碎了残了。
跨过门槛,庭院中的一切都在夜风微拂下变得身不由己。这里——不再有留恋的理由。
“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一道男声在蔺珂准备离开时适时响起。
蔺珂警觉的听着那道声音,看见院子里徒然多出来一条身影,她果然是太疲惫了,大意了这奕王府本是藏龙卧虎,大意了这里到处都是危险。
她不语,只是略微蹙着眉紧盯着欧阳静。
“你别紧张,王爷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在乎你。”好像是看出蔺珂的紧张,欧阳静随嘴如此说着,然他的心里也是有准备的,毕竟此刻的蔺珂,再也不是归欣苑中那个温驯听话的侍妾了。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蔺珂,她来到奕王府真的是有目的,可让他相信蔺珂是因为情来到祁煜身边,还是有些勉为其难。
她仍是不说话。敛下的眼帘又是微抬,借着透过厚云的月色,飘飘渺渺的朝欧阳静看去,“蔺珂告辞了,这些日子多谢欧阳公子的照顾。”
瞧着她碎步盈盈,款款而至的夜风掀起素色衣袂翩飞,宛如在夜里穿行的蒹葭蝶,轻盈妙妙。“你就这样走了么?”
脚下的步子顿停,蔺珂不曾回眸,带着如此夜的薄凉声色言道:“公子曾经说过,蔺珂不属于这里,逗留一年有余,也是时候离开了。”
这样的蔺珂的确不属于这里,一旦离开更不会再属于祁煜。“我有一事心中疑惑数久,珂夫……,蔺姑娘可否为在下释解?”
欧阳静有事请教于她?蔺珂缓缓的回过身,静静地听着他问:“那一日萧府的少夫人来探你,曾说过‘当年’二字,你与王爷究竟有什么‘当年’?”
一年前她初入奕王府,欧阳静对她的态度总是冷嘲热讽,蔺珂也知其原因。一日月溪和云灏来探她,月溪不愿看到自己受辱,便张口扬声欲诉‘当年’,是她截了她的话。到是真不曾料到欧阳静竟会为此事上心,“公子可有问过王爷?”
欧阳静说:“问了,不过王爷说他不知道什么‘当年’。”
是她一直以为祁煜记得‘当年’,孰不知记得当年的除了月溪和云灏和她自己外,根本就没第三个人知道。浅浅的视线变得更加薄淡,蔺珂掀起一方唇角,那苦涩的笑意是如此的惆怅伤感,“既是王爷不记得,蔺珂又怎会记得?”
瞧着她又在转身,欧阳静紧步挡在她三步开外,当他意识到眼前的蔺珂已不再是从前的蔺珂时,方骤然警觉到层层危险,忙又后退一步,“蔺家牢里的人都是你放的,人既是不曾伤到,你为何还要毒害祁煜?”虽然如此问了,可他现在根本就不会相信蔺珂会毒杀祁煜。
蔺珂能听出来欧阳静已经确定她不是毒害祁煜的凶手,他这样问的目的不过是揣测她知道事情真相,想从她嘴里套出真正的凶手。欧阳静的确非泛泛之辈,能与祁煜称兄道弟,绝非寻常睿智之人。“蔺珂从来无心伤他,可如今谁要伤他都与蔺珂无关了。”
她的语气里携着几分沮丧和受伤,欧阳静敢肯定蔺珂知道真正下毒的人,“你知道凶手是谁对不对?还是说那凶手想伤害的人本是你,是王爷不小心作了你的替死鬼?”
“实不相瞒,一年前蔺珂曾中此毒,若非体内种有活蛊,蔺珂便于一年前早逝了。”
欧阳静一听,顿时惊得双眼微睁。蔺珂居然曾经中了过种毒,看她说得如此坦然,料想定不曾告诉过祁煜。她还说了什么?她的体内种有活蛊?“敢问姑娘体内的活蛊目今如何了?”
“死了。”
“死了!”欧阳静惊道,一般江湖人仕身上皆会因为许多不明原因种植上蛊虫。活蛊一般存活的时间只有三个月,所以每三个月蛊虫便会在体内翻搅,直到有新的蛊虫种入体内被旧蛊虫所食。而蔺珂在奕王府待了一年,自由几乎全然让祁煜所缚,所以接触的人只有萧府的少爷和少夫人。然他们绝非什么江湖人仕。如此一来,蔺珂体内的活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蛊精。在江湖的黑暗背后,有这样一种说法,黄金易得,蛊精难得,为得蛊精,黄金尽舍。
能将蛊精毒死的毒,实在难以想象那松罗的毒性有多么恐怖。“告诉我到底是谁下的毒?如果那人真的有心伤害你或是王爷,难道你就不想把他揪出来,还你公道么?”
“她不会再下毒了,而且她下毒肯定是身上揣有解药,王爷现在不还好好的么?”凤蓉儿要的只是她消失,她绝不会想伤害祁煜。
“蔺姑娘,请你告诉我。”欧阳静肃穆的神色,全然认真的盯着蔺珂。
蔺珂别过身去,淡淡的言道:“民间常言公道自在人心,孰不知公道亦如浮云,真真假假,假假真假,谁又能真正辩识得清呢?就此事而言,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如今于蔺珂而言皆不再重要了。”
“可是那对在下而言很重要,对王爷而言也很重要,请蔺姑娘务必告知。”蔺珂又欲移步,欧阳静起了一丝急意,出声言道:“难道你就忍心看着王爷会在以后的某一日受到伤害么?”他想知道的太多,如果蔺珂说的不是假话,那么松罗的毒祁煜是如何解去的?那认周良把过脉之后,只说王爷身上的毒并不重,待他开了一副药吃了后便好了。
“王爷之事,蔺珂不想再牵扯上任何干系。”
“你就这么狠心?”
欧阳静的声音提高了,也危险了。蔺珂却视若无睹,似呢喃自语,又似回答欧阳静的问题:“狠心?自古以来,只道郎心硬如铁,却不道妾心亦会寒如霜雪。请公子替蔺珂转告王爷,覆水难收,破镜难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