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柒,柒柒刚才在她的梦里笑得那么开心,玩儿得那么尽兴。
听雨倏然止了抽泣声,呆愣的看着梅夫人,随即拭干泪眼说:“夫人,您没事吧,您都睡了三天了,吓死奴婢了。”
三天?她平白无故怎么睡了三天?听雨是在开玩笑么?可惜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渐渐地,她回过了神,脸上的表情也更加绷紧,她紧张慌乱的拽过听雨的衣裳,“柒柒呢?我的柒柒在哪儿?”
夫人终于想起来了,听雨又哭了起来,“柒柒小姐她……柒柒小姐她……,夫人,候爷正在请和尚颂往生经为柒柒小姐超渡,他们正在后花园将柒柒小姐火化。”
什么?火化?一听到听雨的叙述,梅儿只觉得浑身沉寂的血液都在膨胀。她掀开被子,顾不得着鞋就朝门口奔去,因为腿下重心太轻,跄踉中她摔倒在门槛处,脸和手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偏偏她感觉不到疼。
听雨回过神来扶着梅儿,“夫人,大夫说您的身子太弱了,应该在床上休息,柒柒小姐的后事候爷会处理的。”
梅儿借着听雨的力道起身,又一把将其推开,再次迈向门外。听雨知道拦不住了,只得上前搀着梅夫人,“夫人,您小心,奴婢送您去吧,也好见见柒柒小姐最后一面。”
她没有朝听雨流露感激的时间,脚下冰凉的触感已将她整个人都凉透了。不论体内如何的冲动和燥热,都暖和不回她如数九雪霜的心。
后花园,那是柒柒平常最爱玩耍的地方。她喜欢在那里追蝴蝶,追蜜蜂,还喜欢在那里采花送给自己戴在头上。沈绥湫选择在这儿将柒柒火化也不是没有原因,可是,他为什么要将柒柒火化?他怎么可以那么冷酷和无情。
远远的,就听到和尚的颂经声弥浮在空中;远远的,就闻到一股燃烧的味道放肆的涌入鼻息;远远的,就看到一团黑浓的烟上袅,似要冲上云宵。二人转过墙角穿过低矮的花墙,终于看到那令人醉心痛容的一幕。
一块空地之上,一堆火已经快要燃尽了。十来的和尚站在亭檐下捻着佛珠念着往生经,沈绥湫站在离和尚不远的地方,他抱着似在抹泪的花旑柔,目色冷静的盯着那堆火悄然无息的燃烧着。
没了,什么都没了。
梅儿松开听雨搀住的手,似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般缓缓朝那火堆移去。有火星子随风粘在她涅白色的亵衣上,烫起了一个个小黑点。她神情木讷的看着那堆火,泪水从她毫无情绪的玉容上滑过,冰冷的砸在脚背上,似乎会砸起一个大窟窿。
“梅夫人……”这样的梅夫人让听雨害怕,她惊惧的叫了出来,也成功的吸引了沈绥湫和花旑柔的注意。
沈绥湫也被这样的梅儿给惊了一下,又见她脸上被擦伤的血痕不禁又心疼起来。松开花旑柔疾步挡在她面前,蹙眉薄怒,“你身子不好就该在床榻上休息,柒柒后事我会办,你快回去。”
梅儿抬起眼来,冷冷的盯着沈绥湫的双眼,突然激动的拽着他胸前的衣襟,“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你怎么可以将柒柒火化掉?你明明知道柒柒一年前在厨房里玩儿不小心被火烫伤后就惧怕火,你现在居然将她烧了。沈绥湫,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还我的柒柒,你还我的柒柒。”
任由梅儿的捶打,沈绥湫不避不让,一旁的花旑柔却心疼起来,忙走过来说:“梅儿,你冷静点儿,将柒柒火化这是沈家的规矩,不是候爷狠心才这么做的。”
虽然花旑柔这样说了,可于梅儿而言,这就不是一个可以火化柒柒的理由。她松开沈绥湫,又淡淡的看了一眼花旑柔,突然又笑了,只是那满脸的泪痕加上方才摔倒时的擦伤,此时那张美丽绝然的脸庞看上去又是狼狈又是凄伤。
“虽然我失忆了,可是我总以为柒柒的存在是上苍的恩赐。我感谢老天爷给了我一个这个可爱的女儿,更感谢老天爷赐给我你这样一个宠爱疼惜的夫君。可是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你不再在乎柒柒,甚至妄故她的生命。你前一日让我充满希冀,后一日又让我失望透顶,夫君,是我做错的什么事么?还是我们在一起根本就是个错误?你隐瞒了我太多的东西,偏偏又拿着是为我着想的借口,你可有想过如果你早告诉我我会医术,也许柒柒今日就会落得这个地步了。你让我失去了柒柒,更让我对你死心。”
惨遭无情和绝望打击的颜容,苍白得如片片梨花飘落,沈绥湫握紧了拳头,咯吱咯吱的关节响动声正彰显着他此时的隐忍的痛怒。“你怎么可以这样误解我?梅儿,难道这些年的朝夕相对还让你对我抱着怀疑和不信任么?为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你为什么就不能替我想想呢?我做的一切明明都是为了你好。”
“不——。”梅儿摇着头,“你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
梅儿一针见血且戳到沈绥湫的痛楚,她真是一点儿都没冤枉他,他所做的一切的确是为了他自己。他兀自认为梅儿失忆了,自己杜撰一个身边加给她她就是属于自己了。经过岁月的洗礼和朝夕相对的接触,他定会在她心里占有重要位置。岂知到头来,一厢情愿的还是一厢情愿,她根本就连信都没信过他。
“你一定要这样伤害我么?”
他为什么要那么可怜的说出这句话?他们之间到底谁更无情?此时她已无力再去考虑这些了,失去了柒柒,她也跟着死了,再去纠结这些事情毫无意义。所以,她不想再谈,而是与沈绥湫擦肩而过,既然她已经死了,那还留着这副皮囊做什么。
花旑柔似乎看出了梅儿意图,忙伸手拽着她,“妹妹,你别再靠近,你本就身子不舒爽,那火更会将你灼伤的。”
一听到花旑柔这话,沈绥湫也忙转过身上,在楷儿还来不及开口作声时,就点了她的昏睡穴使她倒在自己怀里。他对花旑柔说:“我送梅儿回去,往后的事情就让你做主吧。”
“是,妾身知道了。”花旑柔点了点头,随即目送横抱着梅儿的沈绥湫离去。轻轻的叹了口气,她真是没有想到梅儿会做出如此偏激的事情来,柒柒离世虽说可怜可惜,可只她还活着,孩子不还是有机会有的么?
“瞧梅夫人如此失态,想必一定受了不少打击。”芍月站到花旑柔身边顺着她的视线说。
的确很失态,这是她头一回见梅儿如此发狂。因为她的那身容易引人入胜的气韵,这一辈子她注定受尽苦楚和磨难。
深秋的夜,如水静谧,已有了初冬时分的寒冷。
凉凉的晚风吞噬着淡淡的月光,眼及外,满是一片朦胧和迷茫。有流星刹时间划破苍穹,那一闪而过的耀眼神采,却带给人间无声的叹息声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