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着发梢的手垂下,靠着师傅,嗅着他身上独有的药草味,蔺珂心底的那道防线轰然倒塌了,“师傅,他死了,祁煜真的死了。”
梅翁没有说话,只是放眼透过窗外望着种植在院子里惟一的那株梅树。他看到梅花在风中颤动蔺珂,看到梅花瓣在风中挣扎后还是摆脱不了离开花蕊的命运,看到花枝乱摆,绕得地面上斑痕驳影稀疏乱掸,不多时,那一朵梅风全然飘过了院墙外,不知是没入了花丛,抑或是停留在的溪面上顺水而去,抑或是被风卷走了,很久很久都在空中徘徊。
看着因为哽咽声乱了呼吸节奏的珂夫人,柏瑛也忍不住泪水频频。不经意间,她看到瑾儿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一张小脸毫无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似痛不欲生的母亲。忍不住唤了出来,“小公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柏瑛这一出声,引得蔺珂忙侧眸,用那满是泪渍的目光看向门口。错开靠着师傅的距离,蔺珂已来不及掩饰她此时心碎的模样,“瑾……瑾儿。”
瑾儿迈过门槛来到蔺珂面前,懂事的伸出上手替娘亲拭着脸上的痕迹。他总是让娘亲落泪,此时连死了也不放过娘亲,他果真是可恶。可是他还没唤他一声爹爹他就死了,瑾儿还是好难过好难过。扑到娘亲的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娘亲,娘亲……。”
这一声声娘亲,唤得蔺珂柔肠寸断,她舍不得祁煜,又怎么能舍得下她的瑾儿。如今这是祁煜惟一留给他的,她不能让祁煜的遗憾延续到她这里,那怕也只能再拖十天半个月,也要好好的照顾她的孩子。“瑾儿不哭,瑾儿不要哭。”
“娘亲……。”小孩子的泪水哪有那么容易止住,瑾儿一直哭着一直哭着,哭到声音沙哑,哭到喉咙咳嗽。
蔺珂心疼的抹着孩子脸上的泪水,心口突然突然的跳了起来,眼前一片模糊,喉间又是一股腥甜。意识到什么,忙看向哭泣的柏瑛,“快将瑾儿带出去。”
柏瑛不明就理,可一看珂夫人凝重的神情便知事情拖不得,忙点点头拉着瑾儿出去了。
二人才一脚踏出门口,蔺珂再也抑忍不住,喷出口的血殷红斑斑的布了一地。梅叔赶紧上前扶着她,而梅翁则握住她的脉门,随即蹙紧了眉头,“梅儿,你已是心力交瘁,别再如此折磨自己了。”
“师傅……。”蔺珂虚弱的靠在他的身上,“师傅放心,梅儿知道。”纵使她再如何的舍少得祁煜,为了瑾儿,她也不能轻易放弃自己追随他而去。瑾儿是他的惦念,更是自己的牵挂,如今他已走了,她不能有负于他。
可是她的真的好累啊!祁煜,你会原谅我的任性让我暂时逃避的,对吗?祁煜会同意的,所以蔺珂放任自己,将自己放逐到最黑暗的地方。如果你舍不得我,请给我投来一梦,让我看到未来彼此还能重逢的稀冀。
“主人,梅儿已经昏过去了。”梅叔站在几步开外,担心的言禀。
梅翁长长的叹了口气,吩咐说:“再去拿半碗鹤血来。”蔺珂没问过他现在用什么方法控制住她的毒发,答案就是屋子后那几只苍鹤的鹤血。他从刘锡曾经所住之处得到半枚枝桑墨,将墨研成汁滴到鹤血里喂她服下。那日她晕倒,本着试试的方法,没想到喂服后把脉,她体内的七角梅毒竟真的波动不再过大。但他不知道这个方法能持续多久,而且那珍贵的枝桑墨百年难求,连刘锡都只得半枚,他更想不出谁家会有。
“唉,我现在就去。”
梅叔转身时,梅翁将蔺珂横抱起跟着走了出去。院子里柏瑛安慰着还在抽泣的瑾儿,不着痕迹的挡着他不让他看见自己的娘亲昏了过去。梅翁想这柏瑛还真是个伶俐的丫头,只是偶尔觉得她伶俐过头,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协调。
蔺珂整整睡了一日,迷迷糊糊醒来时好像听到风声稀啐,窗外已是一片渐黑,夜似乎正频临靠近。她掀被起身,摇摇不是很清醒的脑子,可将脑子摇清醒后,却揪着胸口痛得窒息。
嘴里有一股血腥气,好像又有点儿其他的味道。这味道她还分辨不出来,犹记得上一次醒来嘴里也是这种味道。应该是师傅让她服下了什么罢。
“夫人,您终于醒了。”柏瑛因为担心所以过来看看,一见蔺珂半坐在榻沿上,欣喜的喊了起来,“奴婢真怕,真怕您……。”接下来的不吉利,柏瑛忙捂住了嘴。
脚有些软,让柏瑛扶着坐到桌台边,喝了口她沏的茶水,蔺珂神色黯淡的问:“祁煜呢?”
柏瑛复又倒茶的动作微滞,少顷说:“还在房里躺着,梅翁先生说一切都等夫人作打算,他不会干涉。”
“扶我过去吧。”
“夫人,您睡了一整日滴食未进,吃些东西再去吧。”柏瑛好心提醒。
蔺珂一点儿也不觉得饿,摇了摇头,“不了,快扶我过去。”
拗不过夫人,柏瑛只得听令。扶着珂夫人出了门,又听她问:“瑾儿呢?”
柏瑛说:“小公子和梅叔在一起,这会儿梅叔应该照顾他睡下了。”
抬眼看看天,余光处屋檐下那惟一的一盏灯笼越发的亮了。迈进门槛,柏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悄悄的打量珂夫人,她却表情无异。
蔺珂不是没感受到柏瑛的反应,命她去将蜡烛都拿过来。柏瑛走后,这满室的静谧更显得诡异悚然,可是蔺珂不怕,因为躺在眼前的不是别人,是祁煜。
他依旧如睡着一般紧阖双眼,可是以他的武功修为她这样明目强胆的站在这里,他早就有所查觉了。然而此时他却毫无反应的躺着,那样的放松,那样的毫无警惕,他给予了她怕有的信任。
柏瑛拿来了蜡烛点燃,照得一室宛如白昼。轻轻的走到床前,看着那个已死的奕亲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于她而言,奕亲王死了绝对是个好事,可看看珂夫人,却又忍不住陪着她一起悲伤。“夫人,请节哀顺便,您这样伤心,王爷在天有灵也会难过的。”
拭去悬在脸颊上的那点泪珠,蔺珂坐在榻沿上,说:“你下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陪着一个死人,柏瑛的确有些害怕,可她又放不下珂夫人,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是。”
听着扣门声后,这一室的静寂也让蔺珂的心跟着静了下来。侧眼看看那些耀眼的蜡烛,若是能让祁煜的身子暖和起来该多好?可满室的烛光只流淌的一室的哀伤,不论她等多久,祁煜都毫无醒来的迹象。她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迫使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俩这一辈子都在恨和误会中渡过,真正的两情相悦时,却天人永隔,如今倒是连恨和误会的机会都没有了。一想到此,蔺珂悲哀的笑了笑,唇边浅掀的弧度却很快无力支撑。她多想伏在祁煜的胸口上,可是他的胸口不再有温暖,那只会让她更加痛苦和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