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徒然间蹙了蹙眉,蔺珂知道他这会子醒了,可是很快又昏厥了过去,那是因为各处血位上的黑针让他的意识感觉到肿胀和压制。
七位针灸法要收回针,是必须按着倒数的方式进行的。所以在拭擦完祁煜唇边溢出的血后,她开始拔出合谷穴上的黑针,拔到中脘穴时,身后的珠帘突然响起来,随即响起一道冷凌的男声,“珂夫人不旦天姿出众,还会岐黄之术,这七位针灸法朕还是看蒌御医曾给朝廷一位误中巨毒的大臣用过,其拿捏力道轻重之精妙,对扎针穴位的要求也是颇高,在御医院也只得蒌御医敢下针。珂夫人,你又让朕刮目相看了。”
祁玚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信道凤欣儿和他是一伙儿的,知道凤欣儿下了手,他来看笑话来了?果然听着他走到床前说:“啧啧啧,瞧瞧这伤势,一定是朕把皇后宠坏了,才会教得她如此狠毒,朕回去得好好训斥一番才行,身为国后,怎可有此等阴险之心。”
话是字面意思,语气里并不含半分质问之意。此等虚伪,让蔺珂不耻,“皇上至此,就是来告诉蔺珂你会如何教训皇后的么?”
“这也是一个方面。”祁玚走到一旁坐下,翘起了腿膝,蔺珂自始至终眼里只有祁煜,根本没看他一眼,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心下有些恼火,可他并未表现出来,“苏太妃也不知怎么那么快就知道奕亲王受伤了,急得晕厥过去,现在还没醒过来呢。所以朕过来看看祁煜等到回宫时也好对苏太妃有个交待。”
他真的跟凤欣儿是一伙的,至少现在此事他与凤欣儿勾结无疑了。从前她和祁煜误解重重,伤恨重重,她也只是想离得他远些,永不相见罢了,也不曾想要取他的性命。凤欣儿这样做真的是爱之深恨之切,抑或是祁煜背弃她让她觉得身份地位受到威胁后的你死我活。
如果她自动离开成全祁煜以后过这样的日子,她则开始反思她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有劳皇上挂心,王爷很好,我不会让王爷出事的。”拔出最后一根黑针放进冰盆里,伸手为祁煜整理白色的亵衣。
瞧着蔺珂细心的模样,祁玚不得不说一句祁煜真的是好福气。“当年的松罗或许珂夫人有法子可解,可现在的赤峰散珂夫人的把握结论是不是下得太早了。”
“你连这些事情都知道。”替祁煜掖好被子,偏过头拧着眉头看向祁玚。
祁玚自顾自的沏了杯茶,愉悦蔺珂终于看他了,“知道得不多,只知道凤欣儿不知从哪里得来这些要人命的毒物,当年她有给过凤蓉儿,后来听说有一次奕亲王府里有个姬妾要下毒害祁煜,我想来想去,那毒应该是凤蓉儿动的手陷害你的罢。”看来凤欣儿对他还不是很忠心,她不可能不知道蔺珂会医之事,更不会不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告诉他,那个女人不知在想什么,也许这是她留的后着罢。
有些事情在看到她和祁煜之后便不用细述也会明白,凤欣儿是担心自己的存在,而凤蓉儿则是妒忌自己的存在。祁玚深知其理,所以没把话说得那么详细。
她的视线只瞥过来少顷,很快又全落在床榻上那未醒之人身上。此时的沉默的之下应该掩饰着她所有的慌忙和无措,可是她的确掩饰得很好,如果不是了解她与祁煜之间的感情,或许就真的会被她骗过去。被她骗说她只是一个坐在榻沿上的陌生人,一个治病济世的女大夫。
“朕真的很佩服珂夫人此时的镇静,可你应该知道一个遭到背弃的女人很少是会认命的,更何况那人是凤欣儿,她的狠和毒你应该比朕清楚。”祁玚似悠闲的抬起茶盏,余光却不停扫视着蔺珂的身影,那单薄的倩姿果真会让人心疼,“祁煜此回应是在劫难逃了,珂夫人还是要另做打算才好。”
她该说些什么呢?不论是在凤欣儿面前还是在祁玚面前,她的位置好像总是被动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其等摆布,这回受伤的是祁煜,就算她的医术精湛与凤欣儿的险恶用心相比又有什么用呢?微拳起的掌心冰得如握住过一把霜雪,胸口的滞涩已让她似被什么挤压着。如此憔悴疲惫的心神,却不容她有片刻喘息的机会。蔺珂凄然苦涩的笑了,或许要和祁煜在一起,人生就得如此让人费解和捉弄,“不用皇上提醒,蔺珂的归属是王爷,王爷若是死了便是绝了蔺珂的命。纵然世间的选择万千,蔺珂的选择永远都不会变。”
祁玚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沉默着紧盯着那抹柔和单薄的斜阔。她低头看向祁煜的视线中,飘浮着无比温柔的光泽,也许祁煜会与赤峰散的毒抗争最后会取得胜利,有蔺珂这样的女子守着他,他怎会舍得自己去死?
搁下茶盏于桌台,些许茶渍洒了出来,斑斑驳驳的黯淡了台布,那浅显的痕迹瞬间就消失在空气里。祁玚站起身,脸上的情绪明显冷了下去,连声音里的嘲弄也带着几分诚恳和认真,“祁煜死后丰淮里的那些家眷都会回到京里来渡过余生,朕会让人好好将府邸好好收拾收拾,让珂夫人住得舒服点儿。”
这是祁玚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祁玚和蔺珂见的最后一面。往后很长的时间过去,他到底是生是死则成了她心里的谜。
柏瑛走了进来,看到桌台上的茶盏眼神微闪,又看到珂夫人握着王爷的手情深款款。略微靠前的几步,“夫人,奴婢方才把马车里的东西都放回来了,红缨寺咱们等王爷痊愈了一同再去罢。”
蔺珂没有回头,亦没有回声,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柏瑛张了张口想继续说什么,可见夫人一心只看着王爷,料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便噤了声转身出去了。
窗外依附在树枝上的蝉鸣声吟唱得很无力,片片在风中轻摇轻摆的树叶也都变得无精打采。天空流连徘徊的云彩,让阳光耀成了粉红色,宛如桃花。偶尔飞过一群大鸟,只见是越飞越低,越飞越低,最后不知停落在那个青脆的山林里。
傍晚的时候祁旭回了府。踩着落日的余辉往祁煜所住的厢房而去,方转过花墙转角时,看到了柏瑛手里端着一盘点心也去那个方向,忙叫住了她,“柏瑛,你等等。”
听到有人唤,柏瑛顿步回身,见来人是祁旭,盈身施礼,“参见王爷。”
祁旭空手一个虚扶,示意她不必多礼。视线停在她手中所拿的点心蹙眉,“正值吃晚饭的时间,你就拿这个去给珂夫人吃?”
他为何不先关心一下王爷的病情?柏瑛疑惑的看着祁旭,发现他好像已经没有先前的紧张和无措了。虽说担心仍在,可却让什么东西将那种紧张和无措的感觉给替代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