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很美很亮很清澈。美得带了丝蛊惑,亮的如同一盏明灯,清澈得能够洗涤人心灵深处的罪恶。
阮红俏如此怕冷之人,竟是禁不住又惑,倚栏而站,目不转睛的望着那还有些稀缺的月亮,心底霎时清明。那久被命运的绳索束缚的思想、被鲜血浸渍的灵魂,似乎也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清明且空灵。
这样宁静的夜,还能持续多久?
呵,明儿毒一解除,她就要离开幽州城与燕藜汇合。
燕藜及大燕数万万百姓不可能会任由暮千雨占据着燕地的主城幽州而不顾,燕日势必一番死战。也就是说,这战争就快拉响,又将会有数不清的将士直赴黄泉。
自古以来,战争是不被人认同的,但是它却是带来和平的唯一手段。只有江山一统,才能避免更多的血腥事件发生。此一战,不论是孰赢孰输,只期望能划上一个休止符!
去年战,桑干原。
今年战,葱河道。
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
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
凶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为见白骨黄沙田。
秦家筑城避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燃。
烽火燃不熄,征战无以时。
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士谇涂草莽,将军空尔为。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想到战争,阮红俏心里突然就想到了李白这首《战城南》,不由得轻声念了出来。
暮千雨轻手轻脚的挽着一件白狐皮斗篷从旁侧的屋子里跨了出来,忽闻她吟诗,脚步就那样定在了门口。望着昏黄灯光下专注的仰望着月色轻启檀口的她,心里亦莫名的伤感起来。
定定的听她吟完,才轻跨了两步,走到她的身后,窸窸窣窣的将披风挂在她的身上,反手细心的为她系着斗篷的带子,嘴里莫不是抱怨道:"身子还没好,干嘛跑出来吹风?"
阮红俏身上顿觉一暖,却并没理会他的抱怨。指着空中莹亮的月亮道:"你看,它好美。"
暮千雨再跨了一步,与她并立站着。依着她的手势望了望,视线却收回到她的脸上,呢喃道:"是啊,好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呃?"感觉到他视线的灼热,阮红俏猛地侧头望向暮千雨。
暮千雨咧嘴笑着,笑得如同三岁的孩童那般无邪,那般没心没肺。
阮红俏不悦的道:"真是的,破坏了如此美好的意境。"
"哈哈哈。"看着阮红俏一脸可爱认真的表情,暮千雨轻柔的揉着她的发,笑得清朗无比,在这静谧的夜,显得格外的大声。止住笑,暮千雨忽地又望向那略显凄艳的银辉,低声问道:"宁儿,这首诗是你作的吗?似乎是太过悲怆了。"
"呵。"阮红俏摇摇头,道:"你当真以为我如那些大家闺秀一般,十八般武艺样样皆会吗?这是大约离我那个时代1400多年的一个叫做李白的著名诗人的杰作,他的诗,每一首都是经典,每一首都寓意深刻。我只是想到了接下来的战争,有感而发罢了。"
暮千雨心中一痛,一把揽过她的肩,拥进怀中,将头抵在她的发间,嚅嚅嘴,道:"宁儿,别想那么多可好?明日之后,也不要因为对手是我而心软。"
阮红俏难得的没有挣开他的拥抱,倚在他的胸前,呐呐的道:"我也不再劝你什么,期望你拿出实力来,拼手一搏。是生是死,已不再重要。国家担不起战争带来的劳民伤财的悲哀;百姓担不起亲人骨肉相离、天人永隔的哀恸;而那些奋勇拼死的将士担不起战死沙场的凄楚命运。只希望这一战之后,不论谁赢谁输,不要再有战争了。"
暮千雨轻吐一口气,道:"我答应你!不管怎样,只此一战。也算是给我自己、给我的国民一个交待。"
既然避免不了,那就只能接受!阮红俏无声的点了点头。
好半晌,暮千雨才打破沉寂,似是想起什么似的,推开怀中的阮红俏,凝望着她,企盼的问道:"宁儿,听闻你的琴弹得很不错,为千雨抚一曲可好?"
阮红俏点了点头。
暮千雨当即着人在院子中央燃了堆篝火,取了瑶琴,置了琴台。
阮红俏在琴台边坐了下来,纤白双手搭于瑶琴之上,右手拇指轻轻一挑,一窜美妙空灵的音符便倾泄而出。接着十指攒动,一阙悠远绵长的天籁之音便响切整个将军府的上空。只听得对面的暮千雨凝神静气、如痴如醉。
望着暮千雨,阮红俏嘴角慢慢漾起一抹浅笑。
闪烁的火光在他的脸上跳跃着,那张牙舞爪的腾龙,似要飞天一般,让他看起来俊美无俦、邪魅无比。
一曲终了,暮千雨命人取了玉箫,与阮红俏琴箫和鸣起来。琴音飘渺婉约,箫声轻扬流畅。
此时的他们,眼前呈现的是一幅绿意盎然的画卷——田园、茅屋、流水、春芽......如若是在世外桃源一般。此时的他们,忘却了战争,忘却一切恼人的凡事,享受着这大战前夕的最后的安宁......
这一夜,院子里的火堆里,柴火加了无数次。二人通宵达旦的抚琴弄箫,却了无睡意。直到天空泛了灰灰的白,二人相视一笑,琴箫之声才停了下来。
暮千雨站起身,悠悠的道:"宁儿,有了今夜,千雨此生无憾。"
阮红俏亦起身,淡笑着说:"千雨,我想我会永远记住你这个朋友的!"
听了"朋友"二字,暮千雨心里漾起一丝苦涩。是了,他们只能做朋友,这还是自己这几日争取来的身份,不过没有什么不好,既然答应会记着他,他便相信她能做到。
如是想着,暮千雨嘴唇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