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靠在后排座位上,像是喝多了。
刚才生日宴上,苏荞后来没再见陆靖深回主桌,想来是被其他老总拉去喝酒。
苏荞不动声色的关上车门,对司机道:“我还是坐前头吧。”
司机往后座车窗瞅了瞅,见里面的人没反应,也就不再说什么。
坐进副驾驶室,苏荞感受到车内的低气压,关门声在耳畔显得格外沉闷。
中年司机问苏荞住址。
“天河湾,可以往钱峰大桥那边开。”
苏荞指了一条近路。
车子在路口转弯,从桃源居路段往钱峰大桥方向行驶。
一路上,司机专心开车,职业操守很好,没有多说一句闲话,苏荞双手握着腿上的包包,包上好几处指甲印,是刚才遇到流氓时用力过猛留下的,车内很安静,她想打开电台听广播,又顾虑到后座男人在休息。
不知怎么,苏荞脑海里竟又想起陆靖深在蒋家说的那句话——
“我以为自己表现的已经够清楚,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跟我装傻充愣?”
以前有男生追求她,都会放低自身姿态,拿好听顺耳的话来讲,从来没人像他这样,把话说得咄咄逼人。
苏荞的眼睛不由看向后视镜。
陆靖深脱了外面的西装,浅蓝色衬衫,将男人宽厚的肩膀和胸膛弧度,完美的勾勒出来,苏荞的视线停留在他直挺鼻梁以下嘴唇的位置,他的双唇偏薄,即便是在闭眸休憩,依旧没有半分的放松,紧紧的抿着。
从面相上来讲,嘴唇薄的男人,通常会被认为是无情的象征。
苏荞以前看过一本书,书里也提到薄唇男人多半薄幸花心,他们能言善道,擅于推翻对女人做出过的承诺。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想到这上面去,敛下思绪的同时,也收回自己的目光。
车后排传来手机的震动声。
陆靖深接起,跟对方简单说了几句话,他挂断电话后吩咐司机:“先到江北大桥。”
江北大桥和钱峰大桥隔海相望,要回天河湾,会先从江北大桥经过,苏荞以为他有事去那里,看着司机临时改变路线,她没发表任何意见,只要最后能安全到家,先送谁,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15分钟后,迈巴赫停在江北大桥的紧急停车带上。
听到陆靖深开口让司机留下车离开,苏荞捏着包的手指收紧。
有些搞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老实巴交的司机真下车,也不管这里叫不叫得到出租车,转身往另一个方向下桥。
苏荞也即刻下车,想跟着司机一块走。
甩上车门,经过车尾时,男人的声音从车里传来:“让你走了么?”
苏荞脚步下意识一停,被他话中的积威震住。
她没去看陆靖深,心里有忐忑,待整个人镇定下来后,头也不回地穿过川流不息的车道,走向靠边的人行道。
司机是男人,脚步大,才片刻功夫已经走得老远。
江北大桥是一座六车道双墩斜拉桥,跨海,长达100多米,晚上女孩子一个人走,难免会害怕。
苏荞想追上司机,自然走得很快。
天黑视野不好,高跟鞋不慎踩到凹陷处,身形趔趄,待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地上。
陆靖深下车,入目的就是苏荞落荒而逃的背影,纤瘦却又窈窕,夜风吹乱她头发,也拂起轻盈的黑纱裙裾,那双白皙笔直的长腿在夜色里甚是晃眼。
还没看一会儿,那女人已经一屁股摔坐在人行道上。
陆靖深两手抄兜倚着轿车,隔着一段路,闲适地看着在那折腾的女人。
苏荞发现左脚后脚跟有些疼,有根筋像抽住了,没崴脚那么严重,但短时间内没有办法站稳。
听到脚步声的走近,她微凉的手指下意识握紧脚后跟。
陆靖深蹲在苏荞跟前,想用手去碰她的脚,却被她避嫌的躲开。
男人抬眼看她。
苏荞心里不自在,拎起那双红高跟鞋,裸着两脚,扶着旁边的栏杆站起来。
司机早已走得没了踪影。
脚疼还在,苏荞没再强撑着离开。
陆靖深见她终于肯消停下来,他转身走到桥边,双手撑在栏杆上,眺望一望无际的海面,良久,他低厚的嗓音随风飘来:“如果你是万禾世界贸易中心的设计师,在靠海这个地方,会想建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适应黑暗后,视线里出现零落的破旧居民房。
她想起来,这里正是万禾世贸中心的选址。
这一片位于江北大桥的东端,经济向来不发达,但是,一旦万禾世贸中心和其他项目设施建成,这里的房价都会翻好几番,会成为海城又一个繁华的商务区,其区位与上海的浦东新区陆家嘴颇为相似。
作为一名建筑设计师,苏荞希望亲眼见证这个商务区的崛起,也想在这里矗立一座刻有她名字的高楼大厦。
所以,听到陆靖深这么问自己,稍作思索后,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会在那个位置,建一个海上溜冰场。”
她站在围栏前,抬起纤细皓腕,指向波光粼粼的海面。
“喜欢溜冰?”陆靖深侧过头问她。
苏荞暂时忘了和他的嫌隙,看着海面说:“我不会溜冰,小时候想学,没机会,长大后,是没时间。”
“想要怎么样的溜冰场?”
苏荞转过身靠着围栏,想了想,“最好能建成悉尼歌剧院那样的,还要用全景玻璃。”
此刻她不会料到,三年后,在海城的三江国际商务区会真的出现一座海上溜冰场,因为她的一番戏言,有人在董事会上力排众议,执意耗资近亿建造这样一处经济回报极差的娱乐休闲场所。
苏荞等了会儿,沉默在扩大,她偏头,视线落在陆靖深脸上,他的眉眼轮廓在夜色下很深邃。
“8年前,我就住在这片区,也是在这样一个晚上,我从家里跑出来,当时住的地方附近有个独眼的中年男人开小卖铺,每晚八点关门,不过他记性不太好,老是掉钥匙,后来他就在小卖铺门口的盆栽里藏了把钥匙,我每晚都掐准时间趁黑摸过去,在他关门离开后,再偷偷进小卖铺拿点他不会发现少了的东西。”
陆靖深注视着其中一幢歪斜的筒子楼,像陷入了缅怀的情绪里:“那晚运气不太好,我揣了一小袋面粉回家,遇上了人贩子,他跟了我一段路,趁我走进巷子,捂住我的口鼻。”
苏荞听他说起这段往事,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合适。
也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聊这么私人的话题。
她觉得陆靖深应该不喜欢自己发出‘不是吧’、‘怎么会这样’这样的感叹,所以选择了缄默。
过了会儿,陆靖深转过头瞧她:“你在所有人面前都这么无趣,还是,只在我面前这样?”
苏荞:“……”
尽管清楚自己的性格缺陷,但被旁人当面直白地挑破,又是不一样的心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