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荞刚讲完‘发展’两个字,清脆的掌声啪啪响起,紧接着是更多附和的鼓掌。
那个外国佬已经起身,由衷的称赞:“verygood!”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苏荞耳边仿佛还有如雷的掌声余音,她看着手提屏幕上的PPT,已经记不全自己刚才说的话,纯粹是即兴的,台上另一个设计师在讲ppt,苏荞听不进去,悄悄离开了会议室。
苏荞低头,往脸上扑了冷水,凌乱的心神才渐渐归位。
想着那些掌声,还有外国佬的那句非常好,她心里不是没有激动,就像千里马遇到了伯乐。
做这一行,最难得的,就是有一个懂得欣赏自己的老板。
从洗手间出来,苏荞不想回会议室,刚好口渴,见茶水间无人,进去倒了杯咖啡。
温热的奶香咖啡咽入喉咙,才觉得整个人缓过劲来。
她身体靠着吧台,单手握着杯子把柄,樱桃红的指甲映着深褐色的瓷杯,新买的高跟鞋硌脚,她弯下腰去脱了一只鞋用脚尖虚踩,巧克力色的柔顺直发从肩头滑过,侧脸轮廓在灯光下越发柔和。
外面有打电话的声音传来,男人嗓音低沉,苏荞连忙把鞋写好,身体本能的往角落侧了侧。
陆靖深握着手机经过茶水间,余光却注意到里面闪过的倩影。
“具体情况,到了香港那边再说。”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收进裤袋,两手插袋在门口站了会儿,转身走进茶水间。
苏荞没料到陆靖深会进来,看到他挺拔的身型,很自然地记起那晚在学生宿舍的事,她的耳根有些发热,干脆不去注意他,走到水槽前把杯子里的咖啡倒掉,身后却传来他很随意的声音:“什么时候进的恒丰?”
回过头,看到他正站在咖啡机,拿着杯子倒咖啡。
有员工过来倒水,发现大老板在,还没到门口就已转身离开。
陆靖深抿了口咖啡,凸起的喉结滑动了下,他单手抄袋背倚吧台,气定神闲地打量着苏荞:“怎么,现在翅膀长硬了,连老板的话都可以直接无视?”
苏荞不傻,听出他在暗讽自己会议上的‘小人得志’。
“昨天正式开始在恒丰上班。”她轻声回答,眼睛没往他身上去。
“昨天才刚上班,今天就让你参加竞标会,朱德泉收了你什么好处?”
苏荞拧眉,不喜欢他的说话方式。
陆靖深见她不搭话,深邃视线还停留在她的身上,像是不经意地扫过她白皙圆滑的肩膀,他又喝了口咖啡,会议还没结束,苏荞看出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先提出离开:“如果陆总没其它交代,我先回会议室。”
“这么急着回去在GL负责人表现自己?”他不紧不慢的道。
苏荞停下脚步,回转过身解释:“我没这么想过。”
“你有没有想过不重要,关键是其他设计师都这么想,包括郝斌。”
“什么意思?”
陆靖深看她一眼,转身往咖啡里加了一块放糖。
苏荞察觉到自己可能惹出了麻烦,却不确定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心里焦急,走到陆靖深身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没想要出风头,刚才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后来我发现设计方案存在不足,所以才会——”
陆靖深打断她:“这个项目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向各家设计公司邀标,恒丰至少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着手在准备,你能发现的问题,恒丰其他设计师难道没有发现?”
苏荞语塞。
恒丰那么多实力出众的设计师,不会看不出那个设计模型因循守旧,跟那些已经伫立在城市里的大厦没两样。
像这种大项目的竞标,不是应该极尽全力去创新么?
见她想不明白,陆靖深开口提点:“那个模型是郝斌亲自设计的,他会不知道自己的不足?”
“……”苏荞心里更没底。
“今天参加竞标的这些设计公司,大多数不过是过来凑热闹,在海城这一行,有几家公司能跟恒丰相比?郝斌在这次竞标会上,不求冒进,只为求稳,只要他保证正常水准,中标者必定在鸿兴和恒丰中产生。”
苏荞的脸色已经不好,她无疑就是陆靖深口中的冒进分子。
“你一场即兴的方案汇报,自己逞了口舌之快,却把郝斌架火上烤了。”
陆靖深说:“你回到座位上,是不是都没去注意郝斌的脸色?”
苏荞的确没注意。
当时她从演讲台下来,整个人被掌声震的晕乎乎的,坐到位置上也只顾着走神。
“郝斌在这一行快二十年,今天被你一个刚进公司的实习生当众下脸,你觉得他心里怎么想?”
“我当时只是想帮恒丰夺下这个标,没有针对他的意思。”
“等今天参加竞标会的人从鼎盛大门出去,夸赞你的话势必在圈子里传开,恒丰的黑马,不用几年就能取代郝斌,到时候,他们有多夸你,就会有多中伤郝斌。最起码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记起你在鼎盛高层和GL负责人面前,为了出人头地,狠狠打了带你的师傅、恒丰一把手一记耳光。”
现在不会有人记起,不表示以后也不会。
如果有一天她成为业内知名设计师,这件事被翻出来,免不了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
她想起那个外国佬对自己流露出来的倚重之意,恐怕还要被说以色侍人。
苏荞的手心有了湿汗,她道:“我没想到会这样。”
“你能想到事又有多少?”陆靖深往杯子里倒了包奶精,“媲美米高梅综合体、高铁综合体的建筑,有些设计师终其一生都不敢想的问题,你倒是信手拈来,我问你,如果恒丰真是最后中标者,你是觉得自己能设计出象征整个海城的建筑物,还是你们全部恒丰设计师不眠不休的加班加点,就能整出一个与众不同的世贸中心?”
苏荞无言以对,第一次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感到后悔。
“知道老板最不喜欢什么样的新员工么?自认为有两把刷子,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整天做着成为公司发展史上里程碑的白日梦,一逮着机会就拼命表现自己,生怕人家把你落下。你今天的事,是个意外吗?没有这一次,下回你照样能把自己折腾进去。”
“那现在该怎么办?”苏荞本能的问道。
陆靖深没再说话,他的面色平静,兀自拿着勺子搅拌咖啡。
苏荞愈加紧张,她现在就像是吹了个牛,因为吹得太大,接不住,但不去接,又会把自己砸死。
如果这只是小项目,她想的主意又好,完全可以把功劳推给郝斌做人情。
可是现在,她要说这是郝斌的想法,郝斌掐死她的心都会有。
就如陆靖深说的,如果她做事情之前能冷静想想,其实很容易看清这次竞标会的形势,鼎盛这次的项目投资高达上百亿,一般没有品牌的设计公司,鼎盛连瞧都不会瞧一眼,至于略有名气的,鼎盛又会顾虑到建筑材料跟设计师的问题,综合考虑之下,只有鸿兴跟恒丰才有角逐的资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