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岂会不知你的心意,可我终是无法解你之情。太子啊太子,我该视你如何。如今你已去了那九泉之路,路过那奈何之桥。纵使我要感你之恩,你也再无享其力了。世间万物,皆是造化弄人。人力微薄,又能奈何。
两个月后,宫里的淑妃娘娘传召,我才又去了宫中。走了这些年,总觉得宫里越发小了,处处都是回忆。我本就多愁善感,难免触景生情。
“沐果丫头,快来坐。”到了淑妃宫中,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她拉去坐下。我这才看清,屋中还有一名陌生女子。这女子端庄娴静,却不失大方得体,实为难得的妙女子。她冲我微微颔首,略做行礼。我亦回之。这般知书达理,便生了些好感。
“娘娘宫中何时来了这么个妙人?”
淑妃笑道,“此乃我远嫁江南的胞妹之女,也是最得我欢喜的侄儿。解墨走后,我这宫中难免无聊,便差人将她接来作伴。她父亲自幼宠她,便也叫她习了些书,如今她府中事宜被她管后皆是有条不紊。我便也让她将我宫中打点一番,果是不错。”
那女子谦道,“承蒙姨母厚爱,我才能领见这皇城的繁华。”随后看着我道,“你便是姨母口中念叨的夏姑娘吧,果然不凡。说来我对夏姑娘也早有耳闻,你那曲《贵妃醉酒》可是传到我们江南去了,闺中女子无一不竞相效仿。我也早想一睹芳容,瞧瞧传闻中的奇女子。”
她忽的提到那曲子,便无端让我想起那晚。尽管心下有些难受,还是强笑道,“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姓柳,闺名唤道绿眉。”
“素闻江南绿梅开的极好,绿梅高洁,与姐姐这气质倒也称了。”
她摇摇头道,“我这绿眉的眉字,并非梅花之梅,而是举案齐眉之眉。我乃二月生的,父亲本意取做绿梅,可母亲望来日我能嫁个好夫君,与其举案齐眉。这才将这梅字换了去。”听她解释一番,虽是有些晕,不过大抵知道意思。
淑妃插话进来,“你们这些文人,总爱咬文嚼字。想来我那妹妹也是,非要嫁去江南,如今路途遥远,见上一面都是难的。”说完露出些感慨之色。
“娘娘若是思念妹妹,何不将眉姐姐嫁到皇城来,都说女儿与娘亲容貌相似,这样也可常见着眉姐姐,以解思妹之苦啊。再者,若是眉姐姐大婚,眉姐姐双亲定会前来,如此不也当相聚一番。”
淑妃道,“眉儿通读诗书,又是个七窍玲珑心。自是不愁嫁。只是我这眉儿自小心性高,凡家子弟哪是她看得上的。即便是我的解墨,都不见得能入她的眼。不过,我倒是中意一人。”
我正要回问,便听一宫女惊慌道,“奴婢该死。”我看去,原是那宫女无意将茶水倒去绿眉身上,浇的一片湿。绿眉忙起身,只是眉头微皱,并未有太大反应。她将外面一层衣裳轻抖,动静却不大。便镇定自若的向淑妃请礼,去里间更换件衣裳。我见那宫女仍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却见淑妃未有半点动作,只顾喝自己的茶。
不消片刻绿眉便出来了,身上已是换好衣裳,仍是柳绿色。她坐回原先的位置,对那宫女道,“我原不是什么要紧人,倘若今日坐着的是皇上,你便是有是个脑袋也是砍不起。我若今日放了你,他日你若再犯倒是没什么要紧,只是若被宫中其他人学了去,使这歪风邪气长了,那便了不得。”随后复看淑妃,略作请意。淑妃道,“如今让你管着,万事你做主便是了。不必再过问于我。”
绿眉这才徐徐道来,“今日之事便略作惩戒,罚你一月月钱。再者,今后换个宫人入堂伺候,往后你只管做别的事即可。”
那宫女自知这般已是大赦,一面打恭,谢不释口。随即便退下了。淑妃见如此更是称赞不迭,连连点头。我在一旁看着,心下也是对她佩服不已。此时淑妃只轻声与我讲来,道,“我倒是看重夏丞相了。想来也只有尽得天下心的夏大人才够。”
我这才领悟过来,原来淑妃今日特地召我来宫,就是为了帮哥哥看媳妇。夏丞相对妹妹素来极好,若是我看中了,那几乎等于哥哥娶进去了。我偏过头看着绿眉,她并不刻意听我与淑妃的谈话,十分懂得礼节。举止端庄,果真是宜室宜家。加之她通读诗书,谈吐不俗,与一般女子自是不同。我素来不闻府中琐事,也叫哥哥一人忙的不分昼夜。若是娶一位细心得体的女子,也可为哥哥主内分担,自是再好不过。想来哥哥自小也在江南长大,对江南女子定是与旁的女子不同。往深的想,她乃淑妃的侄女,母舅家又手握兵权,对哥哥今后的路也是极有帮助的。
虽然我对哥哥的执念已经消了,可想到有人要分去我的独宠,心下还是有些不自在。但若是为了哥哥好,绿眉确实是百里挑一的女子。“我看着眉姐姐是好得很,回头定与哥哥说说,哥哥整日忙于朝政,自己的婚事也是一拖再拖,我看着都着急。”
淑妃欣喜道,“你哥哥若是允了,我定叫皇上指婚,这样对夏丞相也是极大的面子。”
我轻笑回应几句。随后各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便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出了淑妃宫中,却并不急着回府。步子慢下来,不自觉的又走到御花园的池边。见那一汪平静的湖面,心下却早已波澜四起。这湖水,牵扯了多少记忆。与卿尘的初相识,太子初知我乃女身。如今秋已入尾,御花园也显得萧条了。那些年少的誓言,也随风消散了吧。
“沐果……”我闻声一惊,有些措手不及,险些掉下湖中。卿尘伸手将我拉过,我未防撞进他胸口,温暖的拥抱,搅动我的神经。
我语气淡然,“放开。”
他却抱得更紧,“我知道你现在恨我,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为何不能体谅我?”
我冷笑,“为了我就可以刺杀太子吗?”他身子一怔,我便乘机抽身而出。决然道,“太子素来不争,虽说他性子急,但终是绝无坏心。我可以不揭发你,但不代表我能原谅你。你若是还有点良知,就不要再来招惹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