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的眉皱了起来。
“你和容皓真不是……”
背对着他,她脸上笑意淡淡:“当然不是。你知道,我心里的人是谁的。”
他的车子在她身后驶离。
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了。
只是心头漫起的苦涩,却也是越来越浓。
终于等到你回头,只是,心情却又是渐渐不同了。
雨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翩翩身形一闪,已经走进了小区公寓里。
雨渐渐地密了起来,空气里寒意浓浓。
若雪把窗关了起来,屋里顿时暖和了几分。
更重要的是,桌上的火锅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丸子在锅中的汤里上下翻滚着,容翊在桌前看得眼睛都直了。
太香了。
特殊的香味把整个房间都充满了。
若雪回到桌前,就看见了他发亮的眼神。
她哈哈一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很香吧?”
容翊连连点头。
若雪有些得意了:“这是我开餐馆的朋友送我的秘方。用牛骨来做汤底,她送我自己打的牛丸,在她餐馆里卖得火极了。”
她的筷尖夹起了一片薄薄的牛肉,放到滚烫的汤水里涮着。
肉片迅速地蜷缩了起来,颜色也从血红逐渐变深。
不待牛肉变老,若雪已经夹了起来,在沈婉特制的沙茶酱里打了个滚,夹到容翊的碗里。
容翊毕竟是个孩子。
他顾不得烫,把肉片往口中一塞,鲜嫩的肉汁就在唇齿之间绽放了开来。
若雪唤了一声:“哎,小心烫。”
他已经把牛肉吞了下去。
她好笑地问道:“好吃么?”
容翊被烫到了,他眼眶都红了,只晓得点头。
好吃,确实太好吃了。
那么嫩,那么鲜,纯天然的滋味在唇齿里留香,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若雪笑着,用一把铁漏勺装了好几片嫩牛肉,在锅里涮开了。
“沈婉那个丫头,就是聪明。她不过陪纳兰容皓去了一趟广东,在那里吃了人家几次火锅,就把这种本事学来了。我就没这种天赋了,不过,切切牛肉,烫烫汤水,还是会的。”
如果是沈婉,还会把肉再细分。
那些是嫩的,那些是肥的,那些是肥油,那些是牛腩……
不同的部位,不同的吃法。
就连手打丸子怎么个做法,她都讲究得要命。
要不,上回私房小筑做牛肉节,怎么就火爆得差点门都被挤掉了?
梅若雪没这个讲究。反正有得吃,眼前的人吃得满意,就够了。
青菜吸取了牛汤的香甜,牛肉鲜嫩,牛肉丸子弹牙。
一样一样的,把容翊的碗填满了。
他埋头苦吃了起来。
若雪也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涮了一碗肉:“你的寒假调查也做得差不多了吧?该回家过年去了?”
容翊的身子一顿。
他低头吃着,半天没有做声。
若雪看着他:“怎么?还不想回去了?”
她忽然笑了:“是因为上回你爸爸教训的你?”她喝了口汤,好烫,但是味道好鲜!“我上回是故意的。这笔账,你得算在我头上。跟其他人无关。”
她也说得没有半分愧疚:“如果打你一顿,以后让你离那些家伙远点,我觉得值得。让你恨,都值得。”
容翊没有做声。
他吃东西的动作已然全部停顿下来了。
若雪浑然不觉。
“那天,他们说抓了小蒙的妹妹。”他忽然解释,“小蒙和他妹妹相依为命,他们爸妈早离婚了,谁都不要他们。妹妹,就是小蒙的命根子。我是小蒙的老大,这事,我不能不理。”
“理了,不代表就能嗑药,吸毒。”她也坦然地道,“你可能觉得我爱说教,抱歉,这就是职业病。我嘛,也懒得跟你在当时说教。你左右也听不进去,干脆点,把你给处理了,简单粗暴,不过最有效。”
容翊咬住了下唇:“可是我爸一直都觉得,我肯定是已经嗑药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一挥手,“我跟他解释去!”
他抬头看她:“可是我还是不想回去……”
“没有什么比家更温暖啦。”若雪乱没形象地靠在椅上,大口吃肉,“我也想有家,可惜没有。所以我就买房子。哇,没有爱,拿钱填满我空虚的内心,也是很爽的。”
她又涮了一大盘肉,倒到他碗里,他的碗都满得要溢出来了。
若雪索性站着涮肉:“对了,人家给我一笔定金,我先给你。等我把手尾处理好,拿到大份的,再转给你。”
容翊摇头:“不要钱。”
“不要钱?那你要什么?”若雪诧异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不缺钱,不过,有这点钱,就当做是你自己挣的第一份兼职,你爸爸口中不说,心里必然也很开心的啊。”
他定定地看着她。
他要的,是她。
这个粗鲁的女人!
他是疯了么?就只觉得,她站直大口吃肉的样子可爱透了。他一定是病得不清!
“你是不是把我当掉的那几科消掉了?”
他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雷声。
“轰隆隆”雷声震耳欲聋。
若雪捂住了耳朵。
屋里的灯闪了几闪,她暗道了声糟糕。
整盘的牛肉被倒进了汤里,快速地涮着:“快点快点,要不,等会停电了就麻烦了!”
“啪”的一声响,全屋的灯都暗了下来。
容翊眨巴着眼睛,他用手机照亮了眼前的两人:“跳闸了?”
若雪只顾着抢救锅里的肉:“估计是老化的电线被雷劈断了吧?你手机按着,我把肉捞出来,别浪费了。”
反正也不过是晚间的宵夜罢了,一盘肉和一盘丸子足以,关键是不要浪费!
容翊眼角抽搐了一下。
她居然担心的是肉有没有浪费!
“停电了,那怎么办?”
若雪大口吃肉:“还能怎么办?报修,等人家来维修啊。难道我自己上啊?”
容翊苦笑:“你就不怕黑?”
若雪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他:“怕黑?你当我是7、8岁的小朋友?”
窗外雷声隆隆,伴随着道道闪电,把天空都给照亮了。
若雪没有料错。
旁边一片的住宅楼,都是昏暗的。
雷电把这一带的电线果然都给劈断了,这一停电,也不知道猴年马月电力部门能修好。
若雪拿了两罐啤酒,走到窗前。
容翊拉了她一下:“危险。听说闪电是可以劈到屋里的人的……”
她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窗外。
忽然,她笑了:“纳兰容翊,你是0多年来,除了我妈妈之外,唯一一个停电的时候,担心我会不会怕的人。”
她打开了易拉罐,扔了一罐给他,自己仰颈,猛灌了一口。
她脸上虽然是笑的,心里却是痛的。
那种悲伤溢了出来,浓得他的心都沉重了起来。
他不由走到她身后:“那你妈妈呢?”
几大口,若雪就把啤酒喝完了。
她在地上坐了下来,随意地把易拉罐往旁边一扔:“去世了,就在这样一个下雨天,在床上咽气的。”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别怕,不是在这里,所以不用担心会闹鬼。”
容翊简直被她打败了。
“我只是觉得悲伤,我哪里怕鬼了?!”小瞧他不是?
若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老爸那时超级有钱,所以我们住的房子是很大很大的那种古董房……”她比划了一下,“老爸从来就不回来,他和他的情fu也在这样一个雨天,在山路上撞车,挂了。他一死,我和我妈就被赶了出来,只剩下那栋老房子。”
她恶作剧地压低了声音:“我妈妈那时病得挺重的了,天天屋里飘着中药味,她老说,在屋里看到有东西飘来飘去的……”
这个神经特粗的女人,竟然比划双手,装成鬼来吓唬他。
如果他被吓到了,那才真是笑死人了。
看他嘴角一撇,竟然是在取笑,她懊恼地缩回了手:“行了。知道你心脏强大,早知道,我就今晚找个女生来,保管吓破她的胆子。”
容翊离她更近了一步。
“承认想他们了,有那么难么?”他撇了撇唇,“你不是教我,要回归家庭?你自己怎么就不敢面对自己的本心?”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只能夸张地地擦着眼角的泪:“本心?面对了,他们就能回来?不,我一个人习惯了啦。”
他忽然,把她抱住了。
承认自己脆弱了,有那么难么?
他把她紧紧地抱着:“在我怀里哭,没有其他人会看见的。”
她推着他:“我才不哭,我是女汉纸,我……”
又一声惊雷响起。
他胸口的布料,隐隐地湿了。
怀里的人喋喋不休的:“等会雨会超大的,我……”
他只是搂住她,心里是浓浓的怜惜。
她不想让自己哭,所以就絮絮叨叨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吗?
他低头,她已经满脸是泪。
在天边时不时划过的闪电下,他情不自禁地吻住了她的唇。
“让我做你的家人,可好?”
她浑身颤抖着。
她应该把他过肩摔,摔得七荤八素的。
可胳膊抬不起来。
他把她搂得好紧……
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被男孩子,尤其是又帅又年轻的男孩亲吻,感觉还真是不坏。
如果那家伙不要当她的唇是果冻,又舔又亲的,那会更好一些。
“啪”整个房间大亮。
客厅里的电磁炉呼呼地又响了起来。
窗前密密吻着的两人,就像忽然被打破了迷咒似的。
若雪一用力,已经推开了眼前的人。
她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已经红肿的双唇:“啧,这个安慰方法,确实能把等待的时间缩短。特区政府的电力部门,确实给力啊。”
容翊瞪着她:“这不是安慰!”
若雪没有理他。
她走到桌前一看,拍起了手:“太赞了,什么都解决了,一点不剩。行了。宵夜吃完了,电也来了,亲爱的小朋友,要说再见了喔。”
她塞给了他一把大伞:“回宿舍去吧。明天,让你哥哥来接你回去。”
容翊咬住下唇,满脸不情愿。
“我……”
门,在他面前被关上了。
屋檐滴落的雨水砸进了他颈间,凉得刺骨。
他皱起了眉,才打起了伞。
“你还想继续逃避?”他冷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走进了雨里。
她明明已经心动了,要不她怎么会在窗前跟他热吻?
他可是她的学生,不是她男朋友喔!
不过,看她能赖账到几时!
他得意地一笑。
今晚得跟那群家伙报告最新的战况,要不,他们还以为他就要认输了呢!
他刚拐出校门,那边的若雪已经冲出了门。
她跳上了自己的路虎车,身子已经湿了大半。
她踩下油门,车子已经飞驰而出。
雨越下越大,她却心乱如麻。
暴雨,现在困不住沈婉了。
沈峰也开心了。
大雨让伙计们暂时回不去了。几个人围住他打扑克,暂时也让他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沈婉搅着面糊。
她在自己做拉面,过几天,要办麻辣节,她想试试,加麻辣酱的拌面味道如何。
巨大的刹车声在楼下响起。
沈婉的心一跳。
她忙下楼去看,车里已经跳下一个人来。
雨太大,几步路,就已经把那人给淋湿了。
沈婉心里百味杂陈,竟一时忘了去迎上去。
若雪浑身湿透地钻进店里,大刺刺地坐在她楼下候客的沙发上:“拿酒来,拿酒来。”
沈婉才回过神,扯了大毛巾,把她包了起来:“疯丫头,这天气,你出来干什么?还开那么招摇的车子?快上楼去,换我的衣服。”
若雪懊恼地抱住了她:“婉儿,我完了,我完了!”
“淋下雨,死不了的。”沈婉把她拉到楼上去。
她的小房间里东西放得井井有条,若雪一下愣住了:“啊?你现在住这里?”
“嗯。那边的处理掉了,反正有地方住,那边能拿点钱出来当流动资金,也不坏的。”沈婉没有说实话。
若雪没有怀疑。
她整个人倒在了床上:“我完了,今晚,你收留我吧。我一个人不敢回去了。”
沈婉替她吹着头发:“你那边怎么了?淹水了?”
若雪白了她一眼:“你能不能有点情趣啊?”她挺起了胸口,“我感觉我被箭射中了。”
沈婉啊了几声:“箭?谁?”
若雪懊恼地又倒了下去:“我不想说,我要死了……”
沈婉苦笑着:“你什么都不肯说,我想帮你也没法子啊。”
“才不要你帮我。”她翻身起来,摇晃着沈婉。“酒,灌醉我,我明天醒来就能忘记这回事了!”
沈婉被她摇得头昏脑涨:“你都多少岁了?还学人家当缩头乌龟?你以为有些事情不去想,它就不存在了?”
若雪放开了她,整个人都倒在了她身上:“那你救我吧。你经验丰富……”
“我哪里来的经验?”沈婉脸色暗淡,“男人的心思,一样的猜不透的……”
对她好,那么仗义地好,暧昧地好。
可一转身,他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谁先喜欢上了,谁就会总是在心里不断揣测着对方的心思?
若雪灌起了酒。
她什么都没有说。
怎么说?说自己今晚和自己的学生在窗前热吻?
老天。
老牛吃嫩草,指的就是她这种人了吧?
她懊恼地想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只能借着灌酒,让自己的意识渐渐的迷糊起来。
沈婉心里有事,酒也喝得不少。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沈婉料理父亲休息,回到房间时,若雪已经睡着了。
那霸气的睡姿,基本呈大字型,长手长脚的,把她唯一的一张小床给占得满满的。
沈婉想把她挪进去一点,“啪”,她对方一拳就打了过来。
沈婉满头黑线,只能和衣坐在了地上。
靠着床垫,她整个人缩成一团。
浓浓的倦意涌了上来,她也闭上了眼睛。
梦里,是一团团的迷雾。
容若的侧脸,就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她伸手想去触摸,不管她怎么努力,他的脸,离她总是那么远。
她忍不住唤了起来:“容若……容若!”
他是看不见她么?
他听见了。
他,慢慢地转身。
她尽力地向他跑了过去。
忽然,那张脸勾勒出了一丝邪魅的笑意。
那脸型,在慢慢地变化着。
那人朝她勾了勾手指:“沈婉,过来呗。我哥哥不要你,不过,我也不会要你的……”
沈婉停住了脚步。
那人,竟赫然是纳兰容皓!
她转身跑开:“不,容若呢?容若呢?”
他去了哪里?
身后的脚步声渐重。
人已经追了上来。
她奋力地奔跑着,地上的藤蔓缠住了她的脚踝。
她一下跌倒了,口中一边喊着:“容若,容若!”
身后的人追上了她。
他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叫喊着,一巴掌,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你想些什么?纳兰容若不会来的,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你自作多情够了吗?!”
她痛,痛极。
心痛,脸痛,头也痛。
这个梦,好可怕。
她要快点醒过来……
而此刻,天已经大亮。
若雪轻拍着她的脸:“婉儿,你做噩梦了吗?快醒醒啊。”
“容若,容若……”她脸上脆弱的表情,是若雪不曾见到过的。
“容若?”她喃喃自语,“有点熟悉,这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