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教数学！”
这话说得相当响亮。但人们的震动还不在他的声音上，而是发现这个人居然说话了，说的是正常话。
谷雨也非常吃惊。她惊叫了一声：“校长？”
杨旺才的瞳孔瞬间缩了一下，他觉得这个任守仁简直是个骗子，他是个装疯卖傻的骗子！
他冲着人群大声叫嚷：“不要相信这个疯子的话！他每天是睡在米柜里面的，这全村老少都知道啊！你们的孩子能交给这样的人吗？”
任守仁呵呵冷笑两声，他从容地把手伸到安安面前，安安把话筒递给他。任守仁说：“我的家被人砸坏了，我的孩子被人一棍子打死了，我所有的钱都给我和老婆治病了。我又失了业，校长也当不成了。冬天我也没钱买炭，我只好睡在柜子里，因为那里边稍微能保持一点体温呀！可是，我没傻，我只是懒得说话。我要明明白白地活着，等着犯罪分子的下场，不看到这一天，我咽不下气呀！”
“哗！”人群没法安静了，这是提到了若干年前的那场血案呀！这案子整个通远城都知道啊！
杨旺才脸色变了变，他也冷笑一声说：“你扯那陈年旧案干啥，跟谁比可怜？你都放下教学这么多年了，哪家把孩子交给你能放心！”
任守仁哆嗦着嘴唇说：“不放心就把孩子交给能让他放心的人。我任守仁不上讲台好多年，但我能活到今天，就靠着我那一柜子的数学书啊！”
他是举着话筒说的，声音尤为凄厉。人们就没法平静了，因为这时很多人想起，任守仁是他们的数学老师，任老师罚过他们，也夸奖过他们。
谷雨抹了一把眼泪，走过来扶着任守仁的胳膊说：“校长，这个学校建起来以后，您还当校长，这点事儿我能做主！我知道您是个负责任的好校长！”
“呵呵！”杨旺才夸张地一声冷笑。“说你是个表演的，你还真表演开了。凭什么你几句话就让你占了这公有财产？知道吗？这是公有财产？”公有财产这几个字他是咬着后槽牙说的。“没有村委会的同意，谁也不能动这里边的一块砖，否则就是违法！要想合法地拿去使用，一年十万租金，一分不能少！”
人群就是嗡的一声。“十万！”这破院子跟人家要十万，这不是打劫吗？何况人家又是非盈利的！
就连观察动向的记者都要按捺不住了。
李金玉蹭蹭地走上前来。她劈手抢过任守仁手中的话筒。
“我说各位小埔村的老少，我不是这个村的人，按说没有在这儿说话的权利。但我真是有私心呀！卢谷雨把这么好的事儿落在小埔村，小埔村却是这么个态度，那我们下旺寨村也有很多留守儿童啊，你们不愿意，我回去让我们大队部腾出两间仓库来，我就不信我们下旺寨村容不下一个艺术学校！”
她这一张口人们忽然就紧张了一下，特别是家有孩子的，李金玉这是过来抢好处的呀！
“杨宝莲呢？杨宝莲呢？”人们就嚷嚷起来。
凡事讲究个对等，村里人也是这么想的。李金玉是个妇女主任，那杨宝莲你也得上啊！
杨宝莲抬头看看铁青着脸的杨旺才，磨磨蹭蹭地从人群里出来，她走到杨旺才面前说：“其实，这是个好事，可以商量！”
“商量个屁！集体利益一分都不能让！”杨旺才脱口就是这话，吐沫星子都崩到了杨宝莲的脸上。她强忍着难堪往后躲了躲，对人群说了这么一句：“村委会有意见分歧，这事儿等研究定了再说吧，现在大家散了吧！”
杨旺才眼睛一亮，哎，他怎么没想到散了这一招儿，这女人行啊！
“散了吧，散了吧，大家的意见可以去村委会说嘛！”说着话他就挥动着两只手，要把人群解散。有人习惯性地就要转身走了。
“散什么散!”安安抢过话筒大声喊。
今天这事儿既然已经闹开了，就必须有个结果，否则等杨旺才缓过精神来，还不知会下出个什么样的蛋！她和谷雨是有处躲的，那李金玉和这可怜老校长呢？老校长要不是看她们拉开了这样的阵仗说不定还是要装疯装下去，装一辈子！
“我不同意散！想要钱，好啊，先把村委会的账目盘一遍，盘清了我一次性打钱！既然想要给村子里谋福利，那就让大伙清清楚楚的，到底这一年十万他们每家每户能得多少！别又填了亏空，大伙儿什么都见不着！”
杨旺才眼睛又眯了眯，凡是这样，了解他的人心里就是一惊，知道杨旺才是真动怒了。
只听杨旺才呵呵一声冷笑：“你算哪个？你说盘账就盘账？我小埔村的账岂是谁想盘就盘的？”
安安顿时被噎住了。她知道抓住账就是抓住了杨旺才的命根子，可是她确实没法盘账。而看看眼前这些老少，他们不是茫然就是紧张，没有人站出来敢大声说：我们要求盘账！
杨旺才得意地笑了两声。“算了，看你年轻，勇气可嘉，我也不打击你，你还是找个人早早嫁了吧,省得惹事生非让家里人操心！”
“你——”安安气愤难平。“杨旺才你别得意，有给你算总账的一天！”
杨旺才哈哈大笑。“就凭你？你是哪路神仙！小埔村你说了不算！”说完，他再次举起手来，“散了！散了！这都几点了还不回家做饭！”
人群再次松动起来。
“不必散吧！”一声清亮的男声从人群后边响起。这声音淡定从容，却像钉子一样稳稳地扎住了人群。
安安听到这声音就是一阵惊喜，可是看到杜书城的打扮她又想笑。他穿了件洗得不怎么白的衬衣，头上戴了一顶现在没什么人戴的大草帽，就那么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而他后边跟的是谁呢，她看着好像有点印象，又说不清这人是谁，因为这人戴着墨镜。
谷雨轻轻地舒了口气，怎么卢兆麟卢市长来了？人太多，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到的。
只见两人走到台子前边，杜书城做了个请的动作，卢兆麟摇了摇头，看了眼杨旺才说：“谁讲都一样，你讲吧！事情不是很清楚吗？”
杜书城点了点头，也不推托，一个箭步走上台来。安安把话筒递给他。
杜书城看了下全场，又看看此时紧张的杨旺才。他清了下嗓子说：“刚刚杨旺才同志积极维护集体利益，我们大伙儿都看到了。刚刚这位小同志积极争取为留守儿童做点事，我们也看到了。我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那么，咱们就不磨叽了。我看还是把村子里的账盘一盘吧，盘清了该入账的入账，该办学的办学。大伙儿说呢？”
有人看出这人样貌不俗，大着胆子问：“你说盘账就能盘账？你说话管用吗？”
杜书城呵呵一笑，说：“我说话在这通远城还管点用吧！不过，卢市长今天也来了，你们说他说话管不管用？”
人们就嗡地一下，卢市长来了？是那个戴墨镜的吗？
卢兆麟从墨镜里看了杜书城一眼，知道这是要把他往外推呢。他摘了墨镜一步跨上台来，接过杜书城递过来的话筒说：“事情我也看得明白，杜书记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盘账吧！现在就把村子里的账目封存。但是留守儿童的事情不能耽搁，有多少孩子都得不到很好的照顾，我们政府有愧啊！这个艺术学校的想法太好了，如果办起来，我有空也来给孩子们上上课，我教什么呢？”说到这里，他仰头想了一下，“我就教书法吧！我的书法还是拿得出手的！”
哗——，人们自发地鼓掌。赵篇冲着天喊了一声“好！”
接着又有人跟着喊好。
李金玉奋力挤过人群，捅了丈夫一下。“去！别傻站着，市长让封存账目，你先把会计那里看起来！”
“哎！老婆，听你的！”赵篇对老婆竖起大拇指，转身就上了警车。
前校长任守仁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激动地喊：“在我这个学校上过学的，你们如果有心、有力的，就跟我收拾院子去，哪怕是拨上一颗荒草，也是给咱村子里的孩子积福积德！”
说完，他就把学校的大门开得更大。
安安在台子上一挥手，“走啊，进去收拾院子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