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上舟赶到申府已经过了中午。
一路上都是黄芬在开车,她静静地坐在后座儿养神。隔半个小时,她关注一下新闻,看看没有什么新动向,她就放了心。
姚栋梁是高级干部,上面没有结论的事情媒体是不能随便报道的。但自媒体就不好说了。据早上那个打电话的人说,就是几个半夜喝完酒的人发现了他的车子,然后他们砸他的车发酒疯,之后才发现里边的人是死的。他们这边报警那边就拍了照片开始传了。
姜上舟给骆红兵打电话。这个电话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骆是姚新换的秘书,她一点都不熟。
“小骆,我是姜上舟,我现在来处理他的后事,你能帮我一下吗?”
小骆迟疑地问:“怎么帮?”
“把他这几天的一切情况告诉我!”
“姜……老师,纪委调查组已经来了。他们几乎和你同时到达。”
“好的,我知道了。你只说纪律允许的就行。比如,他开的是哪辆车子,几点出发……”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等下,我换个手机。”
姜上舟严肃认真地听电话,一边还用笔在本子上勾勾画画。
当车子停下来的时候,黄芬回头看她。“小舟,要先吃点东西吗?”
“不,你吃点吧,我想想事儿。”
黄芬白了她一眼,从袋子里拿出一盒奶给她递了过来。“再大的事,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哪有处理后事还用性命去扛的?”
姜上舟接过来,只好吸了几口。
等喝得差不多了,她打电话给负责接待的人,然后对着车上的后视镜看看自己,她脸色很差。她拿出口红来轻轻地涂了一层,然后又用梳子梳了一下头发。
她不是去约会的,她是去战斗的,当然她要容光焕发。
等上了办公楼,骆红兵在门口着着,却没有上前相迎。他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姜上舟理解地点了点头。
领导出事,一般和秘书有关,调查领导当然要调查秘书,此时,骆红兵是一句话都不敢跟她多说的。
白远行快步走过来,“呀,是姜上舟同志吧,这事儿……,唉,真的太突然了!”
姜上舟心里一阵冷笑:姚栋梁啊,姚栋梁,你死得好尴尬呀,你让人家想安慰几句都不知说什么为好!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我们各自安好吧,他去了已经去了。我只想说,我是他的前妻,我没那么悲伤,您也不用放下工作来照顾我!”
白远行一愣,什么时候姜上舟成了“前妻”了。领导人的婚姻状态不是应该向组织声明吗?
“我们前不久才离的婚,这种事儿能不声张尽量不声张,白副总您说呢?”
“哎,哎,是呀,这种事儿……”白远行又找不到词了。此时的姜上舟仿佛是一把出鞘的刀子,有点寒气逼人。他也实在不想招她。
姜上舟说:“我想先看看姚栋梁的遗体,谁能带我去一趟?另外,是不是纪委的同志来了,我想见见他们,估计他们也想见我。”
“那个——,好吧,我打个电话!”白远行转身进屋子打电话,姜上舟就在楼道里站着。
她想,她在别人的眼里此时就是一个未亡人了。而她脸上没有他们要看的悲伤是不是有点让人意外呢?
不知姚栋梁在单位的人缘好不好,如果平时过于苛刻,此时恐怕同情的人也不多。
都在等着看笑话吧?
“好了,嫂子,一会儿公安局的同志会带你过去。我们工会的副主席蒋南翔也会过来。你先进来坐坐吧,一路怪累的。”
“不了,我到广场上去等,我在我的车子里。”说完,她招呼了一下黄芬,两人一起走进电梯。
她没给白远行什么好脸色,一来,姚栋梁死了,她有权不给任何人好脸儿。二来,白远行在姚栋梁的事情上扮演什么角色她不是很确定,但他们有利益争斗这是肯定的。她想起在宾馆住的那天早上,在吃饭时遇到的白帆顺,他们通了一次电话,她多少听了两句,回家之后她提醒过姚栋梁,但当时姚栋梁也不以为然。
现在想来,即便你重视又能怎样重视呢?最好的防守是你干干净净,姚栋梁他都不敢在她面前拍着胸脯说:老子很干净!老子也是在消毒水儿里泡过的!
过了几分钟,自称是工会副主席的蒋南翔就到了,姚栋梁是一把手,面对一把手的遗孀,蒋还是客气地表现了他的悲伤。同来的是公安局的一个胖子,他自己说是刑侦副队长,他叫管德宽。
“哎呀,真让人意外呀,前几天我们还见面来着!”管德宽一边打量一边寒暄。
“见面做什么?”姜上舟敏感地问。
“见面——也没什么,就是吃吃喝喝!”管德宽觉得这大记者就像把刀子一样。他想,活着的姚栋梁肯定经常被小刀片儿划得一片一片的。
大家一起去医院。
姚栋梁是半夜发现,半夜被送回来的。公安局的人赶到时他身子都僵硬了,但是还是走了一遍抢救的程序。在确定已经死亡以后,申府这边要求把人先放进冷藏柜,等着一大拨儿处理后事的人。
他级别高,他事情复杂,他死得时间比较意外,所以处理后事自然不是一般程序。
“姜女士,要不您别看了,我给您看看照片?”在太平间的门口,管德宽一脸为难地说话。“姚董他当时是蜷缩成一团的,后来都打不开了……”
姜上舟眉毛一挑,“放心,我什么都不怕!我就是来送他一程的。”
“好吧!”管德宽和蒋南翔对了个眼神,示意陪同的医生找开门。
看到了。当抽屉一样的大柜子一拉出来,姜上舟就是一个寒战。原来,人死了是这般模样,任你绝世美颜风流倜傥,临去时也会被挂上一层白霜。
“真是难为你们,他缩成这样,你们怎么把他从车子里弄出来的呢?”
管德宽吃惊地看着姜上舟,此时此刻一般人的反应不是哭吗?或者装哭也是很必要的吧!
他说:“去执行任务的同事说,姚董他当时已经无法从车门出来了,经简单抢救,他们只好卸了座椅,然后把他从勉强抬出来。他当时胳膊卡在座位下面,而座位下面是他的药瓶,可能是想急救而没有来得及吧!”
说完,他掏出照片给她看。姜上舟只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这样一个姿态,如果不是一个人的话,公安局一定会像切猪肉一样把它卸开一部分一部分地从里面拿出来。
姚栋梁,他生前是多年要体面的一个人啊,现在,却是以这样的告别式告别了人间!
最后一刻,他想什么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