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来了三辆车,除了谷雨那辆宝马,还有一辆悍马H和一辆沃尔沃CX90。一说来乡下,赵江他们就以为山路崎岖,开的都是越野车。刘青云那辆最酷,不看本人,光看车,人家以为驾车的是个运动型男,结果刘青云从车上一下来,赵篇就愣了一下,因为这人头发都没几根了,居然穿着件对襟的灰布大褂儿。
“你真有远见,买了房子!”赵篇边走边说。“最近两个月,房价就长起来了。”
“哦。”谷雨应了一声。不是她有远见,而是国家政策有新规划,通远这边因为气候和海拔的原因,冬运会要在这里举行。而且这里将成为商品重要集散地以发展北方边贸。这里还将建一个北方最大的物流中心。
国家用建设的办法来拉动贫困地方发展,谷雨只是不小心蹭到点油星儿。
“房子能住了,昨天你嫂子给准备了被褥。这是发票!”
谷雨接过发票,看了看,装起来。这是赵篇个人的钱,她得记着还给人家。
“赵哥,年前没有给大家分红,我看账上盈利不多就没动。这是我的不对,多少还是应该分红的,得让大家有信心。”
“哎——,你可不要这么说!”赵篇说得很坚决。“咱们这生意刚刚开始,能有今天这个气象已经不错了。我没得分红,可是我的蘑菇和木耳也卖得不错啊!谷雨,我跟你说,你别急着分红,咱挣得多点儿再分!”
谷雨看他说得真诚,也就放下心来。她就怕股东有话说,弄得大家不合。
“那咱们今天春节再分吧,估计再有一年,就可以给大家多分一点,那群鹿应该能产生收益了。”
“对,对,对,这样更好!这样更好!”赵篇连连点头。
正说着话,赵篇电话响了。赵篇和对方说了几句话,就说:“谷雨,给你钥匙,你自己带他们去吧,我得去抓人!”
赵篇去抓什么人呢?去抓一个人民教师。
到了天晚的时候,赵篇忙完本职,和大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说起这个案子,他还在不住地摇头。
“你看那家伙人模狗样的,却干了这么禽兽的事儿。前几个月我问那孩子,这是谁干的,她死活不说。后来她姑姑诳她,她才说出都是谁和她发生过关系。她一共说了五个人,有一个七十岁的,两个六十岁的,邻村的一个四十三岁,还有就是她的老师,这家伙整四十岁。可是,这孩子不懂保留证据,当时不报警,家人发现肚子大了才报警,这种事儿怎么认定呢?事情就这么一直拖着,直到今天!”
“那这孩子的名声……”刘青云担忧地放下杯子。
赵篇还是摇头,“唉,这孩子是让这几个狗东西毁了!本来,他家人来报警的时候,一时搞不清是谁干的,我就建议他们先把肚子里的孩子拿掉,毕竟她只有十二岁,她还有大好的青春。我说,如果可以,你们换个地方住,这孩子在新的地方还可以过一个安静的人生。可是他们家人不同意。”
赵江问:“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要对方赔偿!只有认定了谁是罪犯才能确定向谁主张赔偿。”
“那非得等孩子生下来吗?把胎儿拿出来就不能确认吗?”刘青云气愤地问。
赵篇说:“晚了。不能引产,否则有生命危险!他们来报警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有五个多月了,案子七拖八拖的,肚子就越来越大。谁敢给她做主让她引产!”
“怎么五个多月才发现呢?”刘青云越听越气。
赵篇说:“农村的孩子,皮实。她没啥特殊表现,有个小毛病家里人也不当回事,她自己也不懂。而且,她和爷爷奶奶住,老人忙了一天,都累了,也不会像父母一样观察她、和她聊天。”
谷雨叹了口气,什么都说不出来。即便是和父母同住的,父母就和孩子亲近聊天吗?村里的孩子哪有城里的孩子那么幸运呢?
“她爸妈呢?是出外打工了?”赵江敏感地提起这个话题。
“嗯。两口子都在安徽打工。他们带走了儿子,把女儿留下了。”赵篇用筷磕了下桌子,无奈地说:“在乡下,还是重视男孩子,一般带走的不是小的,就是男孩子,留下的如果是个大一点的女孩子,可能这个女孩子就上不成学了,她要照顾家里的那个更小的。”
“那个孩子的父母现在还在安徽打工吗?”刘青云问。“生出来的小的怎么办?”
赵篇说:“她妈妈又去打工了。家里现在是她爸爸和她一起照顾那个刚出生的。现在罪犯认定了,她爸爸想把那个小的送人,目前还没找到去处呢!”
几人不胜唏嘘,怎么是爸爸和她一起照顾小的呢?难道这种事不是妈妈更好吗?可是,大家也不想再问了。家家有家家的无奈吧!
赵江看了一眼大家,说:“我们趁着晚上去看看这个孩子吧,白天人多!”
刘青云点点头。
赵篇却无所谓地说:“你们是怕她脸上难看吧?没事的。最近老有记者过来,他爸爸接待记者都接待熟练了。她也无所谓。反正方圆几十里的自从报案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个地方哪有隐私啊,我们警察不说,他们自己也要到处哭诉,那孩子的尊严早没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个孩子的花季没有了,人生也差不多算完了。将来等待她的是什么呢?草草地嫁个人吗?被人指点一辈子吗?
第二天,三个人驱车去那个叫胡芸的女孩子家。谷雨不想去的,她听到这种事情身体就会有反应,她直想吐。但是此地只有她熟,赵篇还有本职工作要做呢,那她只好带着他们一起去。刘青云他是编剧,他认为这个事很重要,就很重要,这事儿没法拒绝。
到了石头村,按照赵篇给的提示,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胡芸的家。其实赵篇不提示,也很容易找到,因为车子一进村,就有人指指点点,有人主动招呼:“是找胡芸他们家吧,在那个大猪圈旁边有棵大杨树的就是,秫秫杆子围起来的就是她家。”
进了院子,看到人来,一个老年男人冲着屋里喊了一声,“记者来了!”屋里就出来一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他热情地走过来,就要跟赵江握手。
赵江和他握了握手,客气地说:“我们来看看胡芸,孩子受苦了!”说完,就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他。那是两罐子奶粉和几袋红枣,是对产妇恢复有好处的。
那男人就迟疑了一下,接过来。他边往里让人边别别扭扭地说:“这些天接待的人多,耽误了工时,一般他们采访都会给点钱的。”
赵江一下就懂了,他说:“我们不是来采访的,就是来探望一下孩子,不会耽误你工作。你自便吧!”
“你不采访来干啥?”那男人一下子就火了。“来看热闹的早就看完了,罪犯都捉住了,你们还能看啥?”
刘青云走上前去,笑呵呵地说:“我是来采访的,他不是。我给你采访费,你要多少?”
“二百!少了不行!”
“好,我给你二百。我问啥,你得说啥,明白吗?”
“明白,早就明白啦!”那男人的情绪好了。
谷雨跟在后面难过极了。她为那个女孩子难过。她不但难过,还有点难堪,因为在赵江和刘青云的眼里,这里算是她的家乡。
王圆圆也和谷雨同感,她特意买了一箱子鸡蛋,在车上放着,哪想到一见面这就这样的对话。
整个“采访”过程谷雨都不想看。她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墩儿上看鸡,咕咕咕咕的,可能那个胡芸在出事以后也是这样看着鸡一天又一天。
她是痛苦呢还是茫然呢?她只有十二岁,她懂得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对今后的影响吗?
秫秫杆子围成的围墙外有人站着不走,可能他们是看热闹的。谷雨别了下身子,不想让他们看她。她没有化妆,穿着运动服,他们未必认得出她。可能他们是对她开来的车子感兴趣吧!
王圆圆坐在另一个木墩儿上,她也不去听里边的对话。女孩子对这种事情本能地是排斥的。她抓着一瓶子矿泉水,是健一牌的,上面有她和谷雨的头像,现在她只喝这个牌子的。
“我都不想把那箱子鸡蛋给他们了!”王圆圆轻声嘟囔。
“随你!”谷雨知道王圆圆是个很情绪化的人。“你给了他们,也不知胡芸能吃到几口!”
她没有准备任何东西,她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几年,可怜人太多,可恨事太多,靠接济是接济不过来的。人的同情好像也是有限的,她现在对这些事都麻木了。只不过她的麻木和胡芸爸爸表现得不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