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椽镇发生的事情,谷雨打定主意从此不提。
齐家也不提。两人一路南返,偶尔放放“海阔天空”和“光辉岁月”,剩下的时间,便是齐家配合谷雨学历史。
齐家还在谷雨的腿上睡了一小觉,他心中那个关于蟠桃园的旖旎想象这次倒没有了,却生出些相依为命似的感觉。
谷雨看着他忽然变得沉静,就觉得光芒要消失了一样心疼。她把手放在他额头上,心里暗暗地难过。
到了仰圣山庄,谷雨说:“下车吧,吃了饭再走!”
齐家摇摇头,只说:“我回山上去,你好好休息。”
然后谷雨看着车子走远。
此时,路边的雪消融得一片一片的,人却觉得比冬天还冷。
……
回到山上,齐家就觉得肯定全家都在,果然,一个都不少,连出差的姑姑都回来了。他等着大家问他的话,可是等等,只等到了一大桌饭,姐姐还给他盛了汤。
吃饭期间大家各聊各的,倒是对姑姑的苞头之行好像兴趣更大些。
等吃完了饭,奶奶说:“去洗个澡吧,好好休息休息。”然后就没事了。
其实,他知道,他们的关心都在心里,他也担心杨天虎会被责问或问责。
他预料的不错,他一走,小型会议就召开了。
奶奶说:“你们两个别数落他,孩子一定是被吓着了。”这话是冲儿子和儿媳妇说的。
儿子没说话,儿媳妇赶紧说了声“是,不会的。”
奶奶又问:“小舟,你了解那姑娘吗?”
安安插话:“她挺好的!”
姜上舟瞪了女儿一眼,说:“妈,我了解一点,就是被拐了很多年,人勤快也本分,安安和齐家有时候和她一起玩。”
“哦”,姜涌秀抚着胸脯说:“她可真敢下手啊!这事儿想想我都后怕,你说真要是救不过来,齐家这辈子可怎么办,那心里不是一直压了块石头吗?”
朱润民瞥了老伴儿一眼,淡淡地说:“她不出手,齐家怎么办?少一根手指头他这辈子能快乐吗?何况,以齐家的性子,他要是激怒了那地痞,就是一根手指头的事儿吗?我倒是觉得这冲动来得正是时候。”
姜涌秀说:“我是真担心呢!齐家和这种性子的女孩子来往……,齐家那么小……”
朱润民撇了下嘴,说:“小么,总要长大的,经得事少就总是显小,经得多了就好了。男人不能怕事!”
你一言我一语,总之就是为齐家操心。
可是快开学的前两天,齐家又有事儿了。他要下山去给人当伴郎。
“什么?你要当伴郎?”姜涌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八岁的孙子在她眼里还是个小萝卜头儿,居然有人邀请他去当伴郎!“齐家,你这是结交的什么人?他不会是想……”
为了孙子的面子,“利用”两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来。
此时,家里只剩下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已经到深圳去了。齐家就知道如果爸爸在,一定是不许的。
他说:“奶奶你多心了,人家是二婚,一个老先生、一个老太太,就是看我长得喜庆才想让我当伴郎的。我都答应人家了。”
“那可是……”,姜涌秀还是不愿意,她抱怨道:“二婚还要什么伴郎,我们初婚都没有伴郎!”
朱润民瞥了眼老伴儿,慢慢悠悠地问:“齐家,是什么人请你啊,你要去了新郎的风头不都被你抢了吗?这人是怎么想的!”
齐家说:“他叫黄瀚原,原先可能是搞军工的,现在在养老院养老呢!”
“黄瀚原?这名字有点印象!你百度一下我看看。”
朱齐家真的用手机百度了一下,给爷爷看。
“是他呀!我还听他讲过雷达呢!行,你去吧,给他当伴郎,你不亏!”说完,还感慨地说:“哎呀,这退休生活不错嘛,都有空去搞个二婚!”
姜涌秀一听就皱眉:“润民同志你什么意思,你退休都忙得顾不过来搞个二婚?”
“那不是!涌秀同志误会了,我是忙得顾不过来经营我的初婚。”朱润民特正经地解释。“请涌秀同志帮忙,找找张继青签名的那张CD,让齐家带过去。就说这是我们送的一点新婚的贺仪!”
……
黄瀚原的婚礼简朴而隆重。简朴的是他们只在山庄的餐厅要了几张桌子,隆重的是三十来人的一个聚会就来了三个院士。
齐家是在婚礼前一小时到达的,他特意穿得很正式,没想到谷雨却拿了一身长袍马褂等着他。
天,这是要做什么?
谷雨说:“穿上,这是梅姨的意思,她怕我俩太年轻抢了她的风头,特意要让我俩扮丑的。”
齐家苦着脸换好。结果在镜子里一照,哪里是扮丑,竟是红彤彤的一个喜神。
再看谷雨也是,掐腰的小袄配曳地的百折裙,头发分在两边梳得松松的,一撮新剪的留海齐齐地搭在额前,就像从宅门里走出的一个初窥世事的姑娘。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同时笑了,多日来压在心里的阴霾被这红红火火冲得干干净净。
“谷雨,杜秘书说你那个事情算正当防卫,没事了。”他郑重地说。
“我知道了!”谷雨眼睛亮晶晶的。
“你知道怎么做伴郎和伴娘吗?”
谷雨摇摇头。她说:“不知道。但我想他们只是想把我们当吉祥物一样装扮,添个喜气。”
齐家笑了。吉祥物,也真是想得出!
两人相跟着出去,一个伴着黄瀚原,一个伴着梅宝琴。
梅宝琴真能作,第三次当新娘一点都不含糊,大冷的天非要穿婚纱,黄瀚原只好叮嘱谷雨,“你记着给她披大衣啊,一定记住!”还搞了两个发热贴,一个让贴在梅姨的后腰,一个要贴在她的胃脘。
结果梅宝琴哪个都不要。她对自己的身体相当自信。大好的日子黄瀚原也不想跟她闹别扭,只好随了她。
就这样,两位新人出场了,他们要在养老院绕行一周,然后再回到二楼餐厅。
两位新人真的好有派,一人披了件羊绒大衣,手牵着手。后边跟着黄瀚原从国外回来的儿女,还有双方几个从市区赶过来的朋友。梅宝琴的白色高跟鞋有五寸高,婚纱上半身是月白色的挑花绸缎,翻上去的小高领儿,紧窄的长袖,在领口处还露出一枚闪闪发光的花形的领针。而黄瀚原一身笔挺的黑西装,于衬衫的领口处也别了一枚领针,是两片古朴的叶子。
谷雨和齐家不紧不慢地跟着,就觉得和游戏一般。
等到了餐厅,这一对新人就遭到了老友的嘲笑。“你们俩咋不到天安门广场上嘚瑟一圈儿呢,我们好组织个乐队啥的!”
周围的人哈哈地笑。说话的这个是黄瀚原的老友冯衍生。
黄瀚原笑得合不拢嘴,再瞧梅宝琴还是那样抿着嘴、偏着头,含蓄地笑。
冯衍生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后边这两孩子要结婚的,看你们把人家打扮的!”
谷雨和齐家的脸刷地就红了,他们只好站得开些,免得人家拿他们取笑。
这时,黄瀚原的女儿凑过来,低低地对谷雨说:“谢谢你照顾我父亲,他都跟我们说了。”
谷雨连连摇头,谦虚地说:“只是凑巧,也不算照顾!”
“不,不上心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凑巧,还是要说感谢!”
她们这边说着话,卢文芳拉了一下朱齐家。
“阿姨?”朱齐家叫了一声,觉得她好像有话要说,却不好说似的。
“齐家,你过来!”卢文芳低低地说了一声,便走开几步等着朱齐家。
朱齐家看看谷雨,走过去。
“阿姨有话就说吧!”他既坦荡又诚恳。
“齐家”,卢文芳斟酌了一下,认真地说:“齐家,你陪谷雨去金椽镇的事我知道了。我感谢你对我女儿的照顾。”
齐家一愣,这本来就不是要瞒人的事,但看着好像还有后文,而后文才是重点。
他说:“阿姨,这没什么,只是凑巧假期有时间。考虑到她刚拿驾照,才……”
卢文芳笑着摇摇头,进而轻轻地叹息一声。她说:“齐家,你是个好孩子,不可多得。但阿姨是谷雨的母亲,就跟你说句发自肺腑的话。”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仿佛要仔细斟酌斟酌,她说:“谷雨受了很多苦,我想让她高兴,一辈子高兴。如果你能保证她的一生,那你愿意和她怎样相处就怎样相处,我会非常高兴,让我在佛前早晚下跪都成。但是,如果不能,就请不要撩拨她的心,我不想让爱情这种伤人的东西伤害我的孩子!”
齐家没法言语了。他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答她。
他不能说,我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请您不要误会。他也不能说,我会和她结婚,给她一世的快乐,因为他只有十八岁。
卢文芳说:“对不起,可能吓到你了。但请你原谅一个母亲的担心吧!我女儿如果是正常长大的,她失恋几次我都不怕。正是因为她太珍惜别人给她的每一点好处才让我感到害怕……”
说到这里卢文芳突然打住,伸手摁了一下眼角。她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愧。
“阿姨,我理解的。”齐家艰难地说:“现在我不能给您什么承诺,……我会注意和谷雨相处的分寸。”
说完,他看了眼卢文芳转身欲走,却又停下步子,看看远处桌子边上抱着新人大衣的谷雨。
她担心地看着他和她的妈妈,一脸迷惑。
他冲她笑笑,表示没什么。
这时,他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妈妈。
“妈,怎么了?”他边接电话边往窗台边上走。
电话里刘新雨说:“刚刚你奶奶说你到养老院给人当伴郎了。伴娘是卢谷雨吗?”
“嗯!”还没有说别的,齐家心里就感到沉沉的。
“齐家,在家里当着爷爷奶奶和你爸爸的面,我也不能说什么。但妈妈心里很不赞成你和她走得那么近,她那样的成长经历我总觉得很不阳光,而且她胆子太大,我很怕你将来受她的伤害,男人还是要处于主导地位的……”
齐家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他耐着性子听完,才说:“妈,你不用操心了,我和她……只是同学,我还没考虑那么长远。”
“正因为你们还没走得太远,我才要给你提个醒儿。”刘新雨掏心挖肺地说:“你是我儿子,心太软,我就怕你中了女孩子的套路,我们这样的人家……”
“妈!”齐家打断她,“您别担心了。我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能轻易招惹女孩子,我如果招惹,一定是慎重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