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z家回到宿舍,在淡水捷运上又看到了今晚的弯月。
又想起了你的弯眉毛。
又想起了你曾说过的月缺论。
又想起了今晚在阿z家的生日宴会,你最后还是没有过来。阿z说他有些失望,然而,每个人都知道真正失望的人是谁。
今天是阿z生日,一个礼拜以前他就发请柬给系上的每一位同学,邀请大家到他天母的家开party跳舞,还希望每个人都能自己携伴参加。
为了今晚的舞会,小夏这礼拜连续花了三个晚上到西门町,市区和东区逛街买衣服,这当然也是无可厚非的,她是阿z的女朋友,她将是舞会的女主角,她总得想办法让自己成为舞会的焦点。其实她也犯不着这麽紧张的,一来系上同学都知道她和阿z是一对,二来她本来就长得十分耀眼,就算她穿拖鞋去跳舞,还是众所瞩目的焦点。
只是小夏逛街总是喜欢拉着我当陪客,我也只好糊里糊涂地跟着耗掉了三晚的光阴。
“茉莉,你看这件裙子怎麽样?”
“茉莉,你看穿黑色的高根鞋好,还是红的?”
“茉莉,你看这件小背心会不会太露了?”
这三天,我总是在应付这类无聊的问题。
其实我并不讨厌逛街的,只是像这样子的逛街自己一点也快乐不起来。还记得这学期刚开始就陪小夏和阿z去买领带,那时候我才刚知悉他们两人成了一对,而现在的感触和当时有些的像,或许就像好久以前思思说过的,从别人眼中看到的幸福是件难过的事吧!
这几天系上同学下课碰着了,免不了问候招呼,顺带相互地问着舞会去不去啊,舞会带谁去啊之类的问题,那些我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那天小夏打电话邀请你一块来参加阿z的舞会,不论她怎麽拗,你就是不肯明确地给她正面的答覆。
“来嘛蓝丞颢,很好玩的!”小夏拿着话筒对你说,眼睛却是直直地看着我。
“不会啊!很多人你认识,像我,思思,茉莉都会去,你不会觉得无聊的啦!而且阿z说他也想认识你。”小夏数着手指头说。
“不会跳舞没有关系啊!很多人也不会跳舞,像笨拙的茉莉也不会。”小夏一边笑说着,一边夸张地对着我做捧腹大笑的动作。
“啊?脚啊?已经拆线了!这几天看她跑跑跳跳的和以前一样,应该都恢复了吧。”小夏翘起自己的脚用手指了指,一张嘴对着我做出“小.鱼.关.心.你.的.脚.伤”这几个字的嘴形。
“你还是不去喔?”小夏突然眯着眼挑了挑眉毛看着我说,“这样就没有人陪茉莉了耶..”
“她不会跳是没错啊!但是当大家都在跳舞的时候总要有人陪她吃爆米花吧..”小夏说着,又对着我挤了个鬼脸。
“啊?你不喜欢吃爆米花?那..你可以吃别的东西啊!”小夏指着话筒对着我蹙眉歪嘴巴,看得出来她还是不习惯你说话的逻辑。
“喔..好吧!那看你到时候能来的话再打手机通知我好了,我们大家都很希望能看到你哦!”小夏打了场败仗,说话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没力。站在一旁的我看了,也跟着泄了气。
“嗯,蓝丞颢那就这样了,拜拜!”最后小夏还是投降了,无奈地对着我耸耸肩,匡啷一声把电话挂上。
就像我在小夏拨电话前的预测一样,你果然不可能答应,即使像小夏这样的美女亲自邀请,你仍然无动于衷。
虽然你最后告诉她,有要事在身,尽快忙完就会过去,但我们都明白你是不会去的。
有时候,我真觉得没有人能抓得住你。
今天傍晚六点钟,和小夏,思思一起搭淡水捷运到阿z的家,列车一出隧道我就注意到紫红色的天边挂着一弯新月。
不知道为什麽,突然觉得弯弯的月亮就像你眉毛,我在紫红色的天空上用想像补齐了你的五官。
如果你问我什麽时候开始注意起你的眉毛,我想我答不出来,或许还是去年耶诞节的晚上在擎天岗上凝视你眼睛时所留下的印象吧。
就是那个擎天岗上的夜晚,一切的爱恋从那时候开始。
还记得吗?那天我们在擎天岗上巧遇,你躺在草地上哼了整晚的歌,而我则躺在草地上抱了整晚的醉。
哼了几首歌之后,你突然然转过头来问我说,“茉莉,你看今天的月亮,弯弯的像不像国中生物课本画的新月藻?”
“嗯,真的很像呢!”我把头转向月亮的方向笑着,“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
“哎,果然是笨茉莉,”你脸一垮,摇摇头一付很受不了的样子说,“新月藻之所以叫新月藻,本来就是因为它长得和新月一样嘛!”
说真的,你的幽默有时候真不好笑。
“那你比较喜欢月圆呢?还是喜欢月缺?”你回过头又问。
“当然是月圆啊!一般人都比较喜欢满月吧!”我不疑有它地说。
“哪?我就比较喜欢弯弯的月亮,上弦月下弦月,”你又将目光投注在天边的那弯月亮,我看见月影在你的眼眸中轻轻地摇曳着,“有人说,喜欢圆月的人喜欢家庭,亲近友情,喜欢缺月的人则习惯孤独,信仰独立。”
“嗯?这就是为什麽今天你会自己一个人孤癖地来到擎天岗?”我看着你看着月亮的眼睛笑着说。
“我本来也想找你一起来的好不好?”你突然转过头来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我,之后又将视线移回月亮的方向,“不过喜欢缺月的人本来就比较习惯一个人的样子,只有当整个空间时间只存在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才是最自由的!..”
你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那种感觉甚至不能用自由两个字来形容,毕竟自由这个辞汇是在人群里面被发明出来的....”
“嗯,那你觉得准吗?”我问,凝望着你的眼睛像在等候着你的答案。
“多少有一点吧!”你轻声地说。还记得那时候你的眼神像是蒙上薄云的缺月,从中,我只能隐约捕捉到微弱微弱的光。
我不确定当时的你的神情代表着些什麽意义,只觉得自己有着一股恍若古人初见月蚀的好奇与不安,只记得接下来的我就这样怔怔地呆望着你,呆望着你眼中让天狗一口口吞噬掉的余辉。
你习惯孤独吗?这是否表示命中就注定了孤独?
你信仰独立吗?独立和与人相伴是否不相冲突?
你向往一个人的自由吗?
一个人的自由真的没有两个人的自由来得自由吗?
前往阿z家的路上,我心里不断反覆着这样的问题,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我觉得脑子里一团凌乱。这样的凌乱跟着我走出捷运站,跟着我坐上公车,直到我走进阿z的家庭宴会。
当舞会开始,当阿z搂着小夏的腰漫舞,我醒了,眼框也湿了。
又一次的证明,从别人眼中看到的幸福是件多麽难过的事。
当第一支舞音乐结束,小夏拉着裙摆和阿z点头回礼后,她就兴高采烈地拉着阿z奔向我和思思。
“阿z生日快乐!”思思举起手中的鸡尾酒对阿z点点头。
“啊谢谢!”阿z也拿高杯子回敬她,酌了一小口笑着说,“思思,你今天真是漂亮!”
思思什麽都没说,只是笑着微微地点点头,倒是小夏像是吃醋一样地叫着:“后!你怎麽都没说我今天穿得怎麽样?”
“你还用得着说吗?当然也是很漂亮啰!”阿z说完,像是百般无奈地又酌了一口手中的鸡尾酒。
“什麽叫做”也是很漂亮“啊?”小夏似乎不肯就此罢手。
“哎哟,就是很漂亮的意思嘛!”我赶紧打圆场,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包里递给阿z说,“喏,生日快乐!这是我和思思要送你礼物!”
“啊!谢谢!”阿z接下礼物开心地笑着,“茉莉,你打扮起来真是迷人!”
“哪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突然瞥见一旁的小夏有些不高兴,赶紧接着说,“这都是小夏的功劳,今天的妆都是她帮我化的,连鞋子也是跟她借的..”
“哦?真的吗?”说着,阿z低头瞧瞧我脚上的鞋,“啊!这鞋子是我送她的嘛,难怪这麽眼熟!”
“哇,你真有品味耶阿z,这鞋子..”才说到一半,我突然觉得旁边小夏散出一股寒气渐渐向我袭卷过来,害得我舌头只得打结,“..它..真..好..穿....”
“嗯?喔,哈!”阿z不知所云地发出声音。这时不远处一群高举着酒杯的女孩突然喊着阿z的名字,阿z转过身对着她们挥了挥手后又回过头对着我们说,“嗯,那边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吃,你们不要客气哦!”
“我先去招呼其他客人,待会儿见!”阿z说着举起手中的高脚杯酌了一口,和我们点点头后走向那群女孩。
“哼!”小夏手插着腰瞪了一下阿z的背影,又猛地回过头来盯着我。
“哎哟,小夏,你该不是吃我们的醋吧?”我摸了摸小夏的头说。
“当然不是!”小夏说着把我的手给拨开,“不要把我的头发弄乱!”
“哎呀呀,那我们今天最美丽的小公主到底在气什麽呀?”我嘟着嘴巴把脸贴近小夏的脸,试着逗她开心。
“公主当然在气王子啰!”一旁静静的思思说话了,持着高脚杯的手伸出小指头朝阿z的方向点了点,我看见阿z在一群女孩子中间有说有笑的。
“阿z那个混蛋!今天都不太理我,可是为什麽看到随便一个女生又可以聊得那麽开心?”小夏再次转过头朝阿z瞪了一下。
“喂喂,什麽叫随便一个女生,我们好歹都是他的朋友吧!”我拍拍小夏的肩膀说,“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阿z的个性就是这样,从小就在这样气派的家庭里长大,你要他不喜欢社交也难。”
“我就是受不了他身边总是围了一堆女孩子!”
“那些都只是朋友啊,”我喝了一口果汁笑着继续说,“只是像我们这样的朋友啊,别忘了,今天这里这麽多的女孩子,你是唯一的公主耶!”
“哼!当个不快乐的公主有什麽好?”小夏双臂交叉在胸前气忿地说。
“至少是个有王子的公主吧,”我叹口气接着说,像是安慰小夏又像是同情自己,“你都不知道,当你和阿z在前面跳舞的时候我和思思有多麽的羡慕你!”
“真的吗?”小夏眼神突然变得温和许多。
“当然是真的啊!”我拄了拄思思的腰说,“对不对思思?”
“嗯。”思思轻声地回答,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她就一直低着头凝视手中的高脚杯。
“你看看在场的每个女生,”我抓着小夏的肩膀,扶着她转身面向舞会中央,“你看班上的阿宝每次都穿那件101号洋装,珍姐穿得像上海花,Jany浓妆艳抹的反而像个一○九妹,那边那几个穿的就像长不大的高中生,这里面的女生没几个穿得像你这麽的有气质,唯一两个勉强可以跟你媲美的,一个呢王子忙得要命不能来,一个连有没有王子都还不知道。”
说完一大串的话,自己都觉得口乾舌燥,我索性拿起果汁饮了一大口。身旁的思思一边摇着头一边对着我做出“真服了你”的微笑。小夏突然转过身来抿着嘴唇盯着我瞧。
“乖,要珍惜自己所拥有的,知道吗?”我笑着又摸摸小夏的头发。
“我会乖,但是臭茉莉还是不可以把我的头发弄乱,”小夏说着又把我的手给拨开,我从她的眼神里找回了往日的光辉,“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思思教你说的吗?”
“没有啊,我自己说的。”我一脸狐疑地说,突然发现了什麽,“后!你的意思是我不可能说出这麽有智慧的话吗?”
“嘻嘻嘻!”小夏对着我做了个鬼脸。
“如果是我,”思思终于又开口了,“我会送你一句”心灵若顾虑重重,爱苗便难以生长“,说完就不再理你。”
“哦?莎士比亚说的不是?”小夏挑着眉毛不加思索地说。
“哇!小夏,你什麽时候也变得这麽厉害了!这是莎士比亚的句子你也知道?”我惊讶地望着小夏说,“要是我会猜是苦苓说的..”
“小夏是大智若愚!”思思笑着说。
“不,”小夏指着我的鼻子笑说,“我是跟你住在一起才变笨的!”
很高兴自己能够让小夏再度重拾笑容,即使得让自己挨点笑也无谓。
接下来的整个晚上我的心都充满着喜悦,小夏,思思和我三个人就站在沙拉吧前面闲话家常,看着阿z随不同音乐的更替分别邀请不同的女孩子跳舞,小夏似乎也不怎麽在意了。
当阿z走向我和思思面前,却惨遭我们两个以鬼脸回绝他的邀舞时,小夏乐得钻进厨房偷一大碗的爆米花请大家吃,一边不断地把酒为我俩喝采。
而整个晚上最开心的,莫过于当最后一首音乐响起,阿z走向小夏前面,不管小夏多麽的忸着吵着不想跳舞,阿z还是硬把她给拉到舞会中央牵起她的手跳舞。
我看见小夏的嘴角从下倾逐渐地上扬,看见她的脸庞从紫青逐渐红润,看见她幸福的样子我真的好替小夏高兴。回头看看思思,她笑着微微举起酒杯示意要与我敬酒,我回敬了她,我想她一定也是开心的。
舞会结束后,阿z的父母留小夏在那儿过一晚,我和思思手牵手搭捷运回家。
今晚的列车没什麽乘客,微醺的我和思思累得不想破坏这样的宁静。
抬起头又看到了今晚的弯月。
想起了你的眉毛和你的月缺论。
想起了你最后还是没有过来。
我们终于走回了宿舍,才转过身想和思思聊聊你的事,思思却像是一眼便猜透了我的心事直接了当地说:“茉莉,这句话同样送你好吗?”心灵若顾虑重重,爱苗便难以生长“。”
我知道思思的个性,回了她一笑,不再多说什麽。
我知道,接下来只能靠我自己去体会。
只能靠我自己用心去体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