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自己的爹好一阵,站起身"扑通"一声竟给涟儿跪下了。
"恳求姑娘赏我爹一口棺材,再借小的一辆独轮车,好把我爹安葬。"他的声音嘶哑,听得出里面蕴含着莫大的痛苦。
知春见了一皱眉,上前搀扶道:"少爷请起,刚刚姑娘已经认了你为义兄,这林老爷的身后事怎么能草草了事呢?"
"我爹一生是侍候老爷的,死后也受不起'老爷';这个名号!"春生倔强的不肯起身,"我们这种人的命不过值几块点心而已,虽说救了姑娘,大不了赏些银子罢了。我不敢妄想高攀姑娘!"
有骨气!涟儿不仅没恼,反而在心中暗暗称赞,不由得细细打量起跪在地上的春生。只见他天庭饱满,鼻梁高悬,虽然脸色蜡黄却正气凛然,紧抿的嘴唇显示出刚强的性格。回想此子刚刚说话行事,他日必能飞黄腾达!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想必你一定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可是为了给父亲置办一副棺材,还是要放下自尊向我下跪。如此可见,这世上的事本不是光用道理便能行得通的。你还是先起来吧!"
春生没想到涟儿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觉慢慢起身站起来。
"人要有尊严,但是过度的自尊却是累赘!你母亲做了一辈子下人,最后得病去世,倘若家中有多余银子,恐怕她不会走的那样匆忙!你父亲一生赶车,从未受过主子的恩惠,所以才会为了几块点心拼上了性命!"
涟儿瞥了春生一眼,看到他的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你作为林家唯一的儿子,父母生前不曾花过你半毛钱,死后还要看着你为了一副棺材下跪,光留着那无用的自尊做什么!你这个不孝子!我送你父亲点心,他自觉无以为报,不惜送掉性命,这不是我的本意。今日我和你义结金兰,为义父风光大葬,为你架上通天梯,说不定他日也会要了你的性命!你,可敢?"
春生闻言心神一震,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竟让他折服,这种感觉和身份、地位无关。爹丢了性命并不曾埋怨,他也不曾记恨,只是想保有最后的自尊。眼下听了涟儿一通话,如醍醐灌顶。
瞧着涟儿略带轻视的眼神,他使劲点点头,"好!爹的丧事就全凭义妹做主,他日我一定加倍回报,但绝不会是我的命!"
林春生成了涟儿的义兄,他父亲的丧事自然是不能敷衍了事。用马车把林福的尸体拉回去,涟儿要为他隆重发丧!
谦政打算多派一辆马车同行,却被涟儿拒绝了,"没事,只要麻烦你把李大夫送回去就成。我和哥哥护送义父回去,尽最后一点儿心意。"
"姑娘..."知夏望着林福的尸体有些恐惧。
"怕什么?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是最诚实,最软弱的。他们不能言语、行动,甚至不能思想,半点坏心眼儿都不会动。"涟儿轻声说道。
一辆马车里装不下太多的人,知夏、知春和李大夫坐另一辆,两辆车一前一后朝着城里方向去了。
"表哥,马车已经走远,咱们回屋去吧。"芬芳瞧着谦政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良久不动,忍不住出声提醒。
谦政闻言怔过神来,转身回房间。涟儿给了他太多的震惊,尤其是她和林春生的对话,让他看到一个睿智、独立、强势的涟儿。
她和表妹不是一类人。不,她似乎和这世上的女人都不一样!谦政越发觉得无法触及涟儿的内心,越想要抓住越觉得遥不可及。这种感觉好差劲,让他觉得不舒服。
闷闷的回了房间,眼前却全是涟儿的影子。虽然知道她可以料理好丧事,心中还是忍不住惦记。
见了三次面,救了她两次,也可以称之为朋友,他去照看一眼不为失礼。想到这里迈步出来,吩咐章华备马。
"表哥可是要进城?"芬芳听到动静出来了,"我要回去,一同前往吧。"
谦政闻言只好同意,本想要快马加鞭追上涟儿等人。这下有了累赘只好慢行,心里却火烧火燎的。
却说涟儿等人进了城直奔林家。挨着徐府的后身有一条小巷子,窄得连马车都进不去,里面的光线很差,隐约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
"你去把听雨轩的人全部叫来!"涟儿吩咐知春。
她朝着小巷里面瞧瞧,东面是徐府的高墙,西面是别人家的院墙,林家就在夹缝里,原来是个死胡同。
"你去和西边这家商量一下,买下她们家的房子要多少银子?务必买下,然后去姨妈府上取一万两银子先使着,不够再去支!"涟儿吩咐知夏。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西边的人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简单收拾一下衣物立马就跟着知夏去拿银子了。
一会儿的功夫,知春带着听雨轩上下人等赶来了。
涟儿派小厮去雇些劳力,转眼间就来了十多号壮男。她一声令下扒墙,众人齐动手,一炷香的功夫西面的院墙已经不在,就连扒下来的石头、砖块也被运走了。
丫头、婆子已把房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林家原来一间房加上刚刚买下来的三间房,宽敞亮堂。
涟儿这才让车夫把马车赶进去,知冬的姨夫就是专门帮人家料理红白喜事的执事,请他过来帮着料理。
"林福是我的义父,他的丧事一定要隆重!银子不是问题,有需要随时过来支取,一切就交给你办了。"涟儿把那执事叫到跟前吩咐了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