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帮我选一件衣服,我想到外面走走。"足有一个月没有踏出卧室,顾惜君的心情压抑得难受。窗外的阳光刚好,懒洋洋的洒在实木地板上,就连尘埃都在阳光下尽情地飞舞。
难得顾惜君主动提出外出散心,欧阳宏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看着这段时间一直躲在房间里独自舔伤口的女人,他的心里再担忧也不敢强迫她。伤口总需要时间去慢慢愈合,操之过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外面有些冷,穿厚实一点的外套会比较好。"欧阳宏打开衣柜,发现白色的婚纱安静地挂在角落里,如同被遗弃的孩子般孤单。他的心里难受得发胀,却假装若无其事地取下一件粉色的外套然后合上衣柜的门。
顾惜君没有回头,却似乎猜到了欧阳宏语气中的变化,低声吩咐说:"欧阳,帮我把那件婚纱扔掉。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留着也没用。"
"好。"欧阳宏怜爱的目光慢慢从顾惜君的身上挪开,然后再次回到衣柜上。犹豫片刻,他重新打开了衣柜的门,心情复杂地把婚纱取出:"我先下去,你换好衣服就来。"
"嗯。"顾惜君的视线一直没有从粉色的外套上移开,她终于知道,时光无法回流;正如有些人和事,终究只会成为回忆。
顾惜君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上保持沉默。欧阳宏也没有追问她为什么大冷天要去海边,就像无数个从前一样,他能做的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哪怕赴汤蹈火也不会离开。
冬日的阳光甚好,海风轻轻刮脸,让顾惜君原本苍白的小脸变得红润起来。两人沿着小路往礁石的方向走去,欧阳宏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她每次不开心的时候,都会拉着自己到海边吹风散心。
还是从前的礁石,海风大得几乎可以把消瘦的女人吹走。欧阳宏脱下外套披在顾惜君的肩上,提醒说:"这里风大,先披着。"
短发在海风中飞舞,顾惜君眺望着远方,目光呆滞。她永远也忘不了与程梓浩的第一次,也是发生在海上。奢华的游艇上,她一夜间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程梓浩在释放的那刻,紧紧把她拥入怀中,贴在她的耳边轻声温柔地说:"抱紧我!"
那时候的他就像孤独而高傲的小男孩,贪婪在趴在顾惜君的身上轻嗅她的馨香,目光温柔得几乎能渗出水。女人总会因为自己的第一个男人而动情,那是一种融于骨肉的依恋和不舍。
曾经的她以为两人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一定会厮守此生,永远不再分开。可是现实是如此的残酷,宠爱背后却是无尽的欺骗。那些温柔的夜里,他无数次与自己紧密相拥,不断地描绘两人美好的将来。
可是幸福如同阳光下的尘埃,风一吹便散。就像她和程梓浩之间的爱情,经不住欺骗,守不住长久,最终还是走到了尽头。
泪水在过去的一个月已经流干了,顾惜君擦了擦浮肿的双眼,空气中的咸味让她感到酸涩难受。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把手伸到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小撮长发。她以前的发质很好,乌黑而亮丽。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的折腾,已经生出了不少干枯的黄发。
"欧阳,冲动是魔鬼,如果当日我能冷静一点,是否现在的一切都会不一样。"顾惜君把手悬在半空中,轻轻一松,发丝随着海风舞动,很快漂浮在半空中,朝着深不见底的海水飘去。
欧阳宏从身后抱住了顾惜君的腰,生怕她一不留神就会从礁石上摔下去。"小君,生命没有如果。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好好珍惜自己,活在当下。"
默默地看着手中最后一根长发远去,顾惜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风很冷,唯独身后男人身上的余温,给予她最后一丝的安慰。
"欧阳,从前那个为爱而生的顾惜君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小君,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守在你的身边。"
***
遗忘有时候用不了一辈子,只要心死了,就再也不愿回到从前。
当所有人都庆幸顾惜君重新振作的时候,唯独欧阳宏知道,她已经心死,从此心中无爱。现在的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是恨支撑着她努力活着。
没有人在她面前提及程梓浩这个人,而他也很久没有出现在顾家的门外。一夜间他似乎人间蒸发了,而沈氏那边的项目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却没有半点关于他的音讯。
命运的齿轮在慢慢地转动,在顾惜君重新开始新生活的同时,顾伟业的身体却越来越差,直到深冬的某天早上,他终于支撑不住在书房里晕倒。
当顾惜君和顾柏乔手忙脚乱地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坏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这个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家,再次蒙上了冰霜。
"很抱歉,我已经尽力了。"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一脸的歉意:"是晚期,最多能活到明年初春。"
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江丽美直接晕了过去。顾惜君双腿一软,幸好有欧阳宏在身旁扶着,才不至于跌倒。
"医生,病人醒了吗?"顾柏乔脸色苍白,极力控制住内心的哀伤,微红的双眼却出卖了此刻的绝望。
"去吧,不过不要聊太久,让他多休息。"医生摇了摇头,朝着欧阳宏不断地叹气。其实顾伟业很早前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病情,只是那时候顾氏正在水深火热当中,他刻意隐瞒过去了。
寂静的病房里,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神情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发呆。顾惜君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哀伤,情绪激动地扑了过去,豆大的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
"爸..."顾惜君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哭声很快掩盖住梗咽的话语,再也说不出话来。而身后的顾柏乔,转身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心中的伤痛堵在胸口,难受得如同被烈火烧过。
顾伟业虚弱地伸手摸了摸顾惜君的短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说:"爸年纪大了,以后要是走了,你们兄妹俩要相互扶持,互助互爱。"
"爸,你别说晦气的话。"顾惜君握住了顾伟业的手,干枯得如同皮包骨,让她感到有种油尽灯枯的错觉。"你会没事的,我和哥会想办法给你治病。南市治不好,我们去外国。"
"对啊,你还一直念着要看到小君出嫁,当了爷爷然后当外公才能满足。"顾柏乔上前握住顾伟业的手,发现掌心没有一丝温度,让他感到心酸极了。"顾氏融资后,已经开始了正常的运转。以前你总说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但我一直都在努力学习,绝对不会让你再次失望。"
顾伟业轻轻摇头,欣慰地看着病床前手握着手的兄妹俩,一时间感触良多:"小君,我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以前你老是抱怨我对不起你妈妈,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绝对不会辜负她。"
"都过去了,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动不动就耍性子。你说过若然我嫁不出去,会一辈子照顾我,不是吗?"说道最后,顾惜君的声音已经梗咽得厉害,泪水控制不住流出来。
干枯的手轻轻拭去顾惜君眼角的泪水,顾伟业若有所思地说:"你怎么会嫁不出去,欧阳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错了一次,不代表就不能拥有幸福。欧阳这小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他的为人我很清楚,是值得交付终生的好男人。"
"爸!"
"阿乔,欧阳在外面吗?帮我把他叫进来,我有话跟他说。"顾伟业朝顾柏乔挥挥手,声音沙哑得如同日久失修的收音机。
她回头看着还在犹豫的顾柏乔,低声提醒说:"哥,你出去把欧阳叫进来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正如顾惜君所预料到的。似乎冥冥中早有注定,欧阳宏出现的时间刚刚好,而她却恰好需要他的温柔和体谅。
欧阳宏走到顾惜君的身旁,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弯身凑到顾伟业的耳边问道:"顾叔,我在。"
听到欧阳宏的声音,顾伟业重新睁开双眼,苍白的脸上浮起了欣慰的笑意:"扶我起来。"
欧阳宏小心地调整病床的高度,然后倒了一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顾伟业的嘴边,轻声提醒说:"先喝点水,然后慢慢说。我们都在,不用急。"
喝了几口水,顾伟业感到喉咙没有那么干涩,才满意地靠在枕头上,示意顾惜君靠过来。他几乎耗尽力气握住了她的手,缓慢地搭放在欧阳宏的掌心处,神色凝重地说:"欧阳,小君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免得我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爸..."顾惜君一时间感到脸部火辣辣的,扭头偷偷看了欧阳宏一眼,发现他的脸色如常。"你在胡说些什么。"
欧阳宏看着病床上的老人,意会地点了点头,郑重地承诺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委屈了小君。只要她需要我,就会不离不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