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顾惜君睡意全无,一下子从床上弹跳起来,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心中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回来一趟吧,爸走中风入院了,现在正在做手术。"顾柏乔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梗咽,电话那头很快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顾惜君忘了自己是如何挂断电话的,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板上。程梓浩不知何时开始站站到她的身后,紧紧抱住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眼前朦胧一片,顾惜君转身紧紧地握住了程梓浩的手臂,指甲几乎陷入他的肉里,声音颤抖不已:"我爸中风入院了,正在手术。"
半夜下起细雨还在持续,卧室寂静得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很清楚。程梓浩轻轻把顾惜君拥入怀中,温暖的大手来回抚摸她的后背安慰说:"别担心,我现在马上陪你回南市走一趟。"
南市人民医院。
顾惜君赶到手术室门外的时候,幽暗的走廊里坐着顾柏乔孤单的身影。数月不见,他整个人看起来沧桑了不少,低头沉思的时候不经意流露出眼角的细纹。
"哥,爸怎么样了?"顾惜君放缓了脚步,心情沉重得如同窗外的天气,黑压压的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缓缓抬起头,顾柏乔布满血丝的双眸没有一丝神采。他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看到顾惜君身后的男人也不感到意外,心情沉重地解析说:"还在手术,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无论曾经发生过怎样的争吵,当顾惜君听到顾伟业中风入院的时候,依然无法掩饰内心的伤痛和彷徨。一路上她不断地忏悔,憎恨自己因为任性而一直不肯低头认错。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撒手而去,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哥,爸会没事的,对吧?"顾惜君双腿一软,扶着墙壁慢慢坐在顾柏乔的身旁。拼命颤抖的双肩出卖了她此刻的无助和绝望,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除夕看到他的时候精神还不错,怎么突然中风了?"
紧抿的嘴唇动了动,顾柏乔却始终没有说下去。他轻拍着顾惜君的后背想要安慰她,却最终因为伤心而说不出话来。
忘了有多久,两兄妹没试过这么安静地挨着彼此而坐。似乎自从顾母走了以后,她与顾柏乔和顾伟业之间的争吵,就再也没有消停过。
"其实自从你离家以后,爸的身体一直大不如从前,一直依靠药物维持。"顾柏乔的声音疲惫而哀伤,与从前那个乐观温柔的男人判若两人。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挣扎了许久才平静地解析说:"顾氏面临破产,爸是被那些吃里扒外的股东气得中风的。"
"破产"两个字,如同带刺的锤子狠狠地敲击顾惜君的内心。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恐的表情定格在一瞬间:"怎么会这样?顾氏怎么会面临破产?"
顾柏乔欲言又止,叹气声不断,却又无从说起:"资金链断裂,订单不足。低成本的纺织业已经失去了竞争力,已经有股东纷纷退股,爸才气得血压上升中风。"
离家还没到一年,顾惜君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南市数一数二的纺织业巨头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危机。她只感胸口的位置到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灼痛,难受得无法呼吸。
"顾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心酸、揪痛的感觉排山倒海地涌来,顾惜君抓住顾柏乔的手臂,想要说些什么,话语却卡在喉咙眼上吐不出来。
走廊的尽头传来高跟鞋有节奏的响声,一个身穿粉蓝色上衣的女人正提着购物袋,快速往顾柏乔的方向走来。她的脚步停止在两步之外,看到顾惜君并排坐在长椅上,似乎并不好奇。
"你就是小君对吧。"江丽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紧锁的眉头流露出她对顾伟业的关心。
除夕夜,顾惜君曾与江丽美有过一眼之缘。可是匆匆离去后,她们还是第一次面对面交流,双方未免有些生疏。
倒是程梓浩,接完电话后回到顾惜君的身边,礼貌地朝江丽美笑了笑,轻声安慰说:"别担心,会没事的。"
此刻的顾惜君思绪很混乱,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摇摇头,又点点头,似乎因为伤心而彻底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恰好这时,手术室的大门被护士推开。医生脚步缓慢地走了出来,摘下口罩松了一口气才说:"因为抢救及时,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你们要小心照顾避免二次中风。"
护士推着病床走出手术室,顾柏乔和江丽美二话不说直接冲了过去,帮忙扶着推床往病房的方向走去。顾惜君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就像是局外人。
程梓浩上前扶住了顾惜君逐渐下滑的身体,担忧地询问道:"你没事吧?"
过了好久,怀中的女人才重重松了一口气回话:"没事,我要去病房看我爸。"
病房里,江丽美正坐在床边,小心地帮顾伟业整理衣服。她看到顾惜君走进来,连忙让出了自己位置让她坐在床边。
顾伟业安静地躺在床上,不知何时开始两鬓已经生了白发。他比除夕看到的时候瘦了很多,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双眼深深地凹了下去。干枯的手臂上插着输液管,死气沉沉的样子与昔日英气硬朗的男人判若两人。
顾惜君轻轻地抓住顾伟业的手,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触感让她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徘徊在心里许久,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顾惜君已经想不到任何的词语去表达自己复杂的感情。她的眼泪就像关不拢的水龙头,低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溅起了一朵朵泪花。
幽静的病房里只剩下顾惜君的哭泣声,程梓浩站在身后,默默地看着她拉着父亲的手大哭,却又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顾柏乔拿了几张纸巾递到顾惜君的面前,小声安慰说:"医生说了,爸的手术很成功,别太伤心。"
"哥,对不起。"顾惜君咬住嘴唇,声音也在拼命颤抖。从恶作剧的报复、被赶出家门,以及除夕时看到的情景,往日的一幕幕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原来这三个字要说出口,并没有像想象中那么艰难。只是顾惜君意识得太迟,差点就造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其实爸跟你一样,都是口硬心软的人。你离开以后,他一直通过欧阳了解你在海市的情况。父女怎么会有隔夜仇,只要你让一小步,他就能让出一大步。"顾柏乔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细细地说出心中的秘密。
自家妹妹的性格遗传自倔强的父亲,顾柏乔又怎会不知到。可是夹在中间做人难,即使他知道他们的心里都放不下对方,却又谁也不肯先低头。
"如果爸爸醒过来,我一定会好好向他忏悔。我知道自己做错了,错得很离谱。"顾惜君哭得声音有些沙哑,紧紧地捉住顾伟业的手不肯放下。就连江丽美都看得有些心酸,转身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安慰不成,顾柏乔唯有劝说:"麻醉药还没过,他应该不会这么快醒来的。你一早赶过来也很奔波劳累,要不先去吃午饭再回来守着。"
"不,我要在这里守着他。"顾惜君固执地抓紧病床的把手,那种的心痛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失落、心酸,以及无尽的悔意,复杂得如同打翻的五味瓶。
骨肉亲情,是这个世上血浓于水的事实。无论分开多久,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争吵和矛盾,在脆弱的生命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劝不动顾惜君,顾柏乔也执意不肯离开。两人默不作声地坐在病床旁边,没有说话,心底就像灌了千斤重,陷入了无边的沉思当中。
程梓浩因为公司还有事,一直待到中午才离去。
夜色渐黑,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顾柏乔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连续二十四小时未合眼的他开始感到疲惫不堪。他干脆倒在一旁的沙发上,眼皮也开始不断地打架。
"小君,你真的打算与这个男人在一起?"顾柏乔冷不防问了一句,心底却有股淡淡的忧虑。
"哥,程梓浩对我很好,我们是认真的。"顾惜君小心地帮顾伟业拉好被角,灯光下的目光有些呆滞。江丽美虽然很担心顾伟业的病情,但因为顾及顾惜君的感受,已经暂时离开病房到走廊上等候。
许久都得不到回应,顾惜君回头一看,发现顾柏乔已经靠在沙发上睡觉。他大概累坏了,手机还握在掌心处,熟悉的信息提示音不断响起。
正当她想要起身去关窗户的时候,床上的男人突然"嗯嗯"了两声。修长的眼睫毛轻轻动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爸,你终于醒了。"顾惜君压低声音,心里如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上前捉住了顾伟业的手。
顾伟业微弱的呼吸声,在幽静的病房里显得尤为清晰。他的目光有点呆滞,安静地望向床边的顾惜君。
"爸..."顾惜君强忍住泪水,一脸哀伤地盯着身体虚弱的男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还没死,哭什么哭?"顾伟业的脸色虽然苍白,但休息了一整夜精神尚可。他伸出干枯的手掌搭在顾惜君的手臂上,轻轻一摇提醒说:"我口渴了。"
转身偷偷擦了一把眼泪,顾惜君连忙倒了一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顾伟业的唇边,伺候他喝水。
"我去把医生叫来。"顾惜君提议说,却遭到顾伟业的反对。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睡着的顾柏乔,脸上有些掩盖不住的无奈:"等会儿天亮了再叫,让你哥多睡一会儿,你陪我说说话。"
久别重逢的父女,却没有预期的隔阂。顾伟业喝了点水后,声音已经没有那么沙哑。他让顾惜君调整了病床的高度,虚弱地问到:"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顾惜君几乎屏住呼吸,胸口压着的大石头愈发沉重。顾伟业不过五十多岁的年纪,此刻却像迟暮的老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枯竭的气息。
"哥说你突然晕倒了,我..."
顾惜君的说话被打断,顾伟业露出失落的表情,伸出颤抖的右手撑住额头,语气夹杂无奈和伤感:"如果不是因为我晕倒了,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家吗?"
顾惜君的情绪低落,小声地回应说:"除夕的时候我曾回到家门口。"
"为什么不进家门。是因为有个那个小子就忘了我吗?"顾伟业有些动怒,轻咳了几声,脸颊涨得通红。冰凉的手搭上了他的胸口,轻拍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出声。
"怎么不说话,你以前不是挺牙尖嘴利的吗?"顾伟业讽刺道,可是语气却很平静。他深深凹进去的双眼,带着似曾相识的执拗。
顾惜君低头弯曲手指拼命抠自己的掌心,直到疼痛的感觉袭来,她才缓缓地说出了隐藏在心底,却一直没有机会跟顾伟业说的话。
"爸,对不起。"
过去的一年经历了太多,顾惜君的性子也沉稳了不少。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绝对不会重复当日的冲动,会用包容的心去面对父女之间的问题。
"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一时无法接受,才会做那些蠢事。但有些事情并非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样,你这种对感情过于执着的性格,很容易吃亏。"重重叹了一口气,顾伟业的脸上流露出极端的无奈和痛心。
愣了愣,顾惜君不忍看到父亲闹心的样子,劝慰说:"爸,你刚醒来别太劳心。我会在你身边守着,有事以后再说吧。"
偷偷擦了一把眼泪,顾惜君呆滞地坐在床边,右手紧紧地握住了顾伟业的左手。原来千言万语,终究抵不过亲人的安好。
"嗯,回来了就好,有事以后慢慢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