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苍黄,天地间一片荒芜,只有灼热的浪潮一波波涌动几乎令人融化。太阳不知不觉隐入厚重的灰色云层,没有一丝风,沉闷火热的空气仿佛凝结了般令曼达尔戈壁上的一行人马喘不过气。
白小鹿趴在马车的窗口,伸出脑袋难耐地大口呼吸,可是车外的空气与车内同样的闷热。
随行在她马车旁的嘎必雅图早已脱掉了单袍,黑黝黝的肩背布满了汗水,这样闷热的气候中,他居然还能边骑马边吹口哨,一副十分惬意的模样。
“喂,臭小子,你心情好像蛮不错的嘛。”她半是好奇半是调侃。
嘎必雅图扭过头瞟了她一眼,然后又自顾自地吹着口哨,懒得搭理她。
“嚯,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她惊讶地瞪大了眼,晕沉的脑子突然清醒了不少。
她忍不住好奇地追问道:“有啥好事啊,瞧你笑得忒甜的,”打从她第一天遇到他开始,她就从没见他笑过,不是扳着个冰雕脸就皱眉瞪眼的,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了他钱似的。
真是难得啊,今天这是什么日子,这臭小子居然在笑!
“喂,臭小子,你该不是在路上捡着了漏宝,发了笔横财吧?”笑得贼贼的。
“啧!”他忽然扭头,斜睇着她,神情鄙夷地懒懒说道:“成天跟在你身边,我能有这等好运?发财,不发疯就谢天谢地了。”
他说完哼了一声,重又转过头去。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又想起什么高兴的事儿,突然“嘿嘿”笑了两声,又开始吹口哨,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
“奇怪”白小鹿怔怔地看着他黝黑的背影,下意识地伸手抠了抠下巴,咪着眼审视着他怪异的举止,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真是太奇怪了,这小子今天特反常啊……难不成……脑袋被门夹了?”
“啊……”队伍中一位随从将一根手指举在半空中,感测着空气中传来的讯息,略带喜悦地说道:“要下雨了。”
“真是太好了,雨一落下来就不会闷得这么难受了,呵……”马车后的一名年轻的随从忍不住欢喜地呼喊起来:“要下雨啰,要下雨啰……”
果然,不一会儿,阴沉的天空上“隆隆”响起了一声闷雷。
随着雷声,长长的队伍里立即腾起了一阵兴奋的欢呼,所有人都抬起头无限期待地望着欲雨的天空。
“真的要下雨了吗?”白小鹿忽地站起身,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车外,仰头望向天空。她早已被戈壁上这非人的闷热气候折磨得快断气了,身上粘稠的汗渍尜得她恨不得将皮给剥下来。
“轰隆……”又一阵闷雷传来,闷热凝滞的空气中倏地掠过一股冷风,夹带着雨水的湿气呼啸着卷起了干燥的沙石地面上的尘土。
阴沉的天际尽头忽然浮现一片乌云,渐渐越积越厚,不断扩散,仿佛膨胀的胖大海,黑压压地从天际翻腾漫压过灰白的天空,只是短短眨眼的功夫便摭蔽了日光,犹如傍晚骤然来临,整片戈壁滩顿时陷入了昏暗之中。
“不祥的预兆!”
另一辆马车内的红衣女巫蓦然低呼一声,一把掀开了车帘冲出了车厢。控制马车的随从吓了一跳,赶紧收紧缰绳,勒马停车。
那拉娜仁托雅浑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站在马车外檐下仰望着天空中密布的黑云,喃喃念着模糊的句子。
随从诧异地看着她脸上的骇然神色,心底陡然升级了一股莫名的寒意,深深的不安浮上苍白的面容。能令女巫都如此惊恐异常,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乌云密布的天空下,狂风卷起漫天的的黄土沙石,模糊了视野。荒芜的戈壁乱石嶙峋,透过呼啸的风影,那些沉寂千年的山石仿佛活过来,犹如群魔乱舞,在漫天的风沙中张牙舞爪。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沙石下的阴影仿佛一双双蜇伏在地下的眼睛隐隐闪烁。空气中四处飘散着诡异阴森的气息。
才不过眨眼的功夫,风起云涌,天地骤然变色。原本欢呼求雨的人们渐渐没了声响,不安的阴影悄然爬上了一张张满怀期待喜悦的脸。
呼啸的狂风与沉闷的雷声交相呼应,漫天狂飙的风沙刺得人脸颊生疼,睁不开双目。
忽然,队伍中传来了一阵骚动。几匹年轻的马儿从未遇过如此恶劣的天气,受惊地发起疯来。慌乱的马蹄声和发狂的嘶鸣从后方的队伍中传来,在随从们的惊呼中,发狂的马儿甩下了骑士,在队伍里横冲直撞。顿时,惊叫哀呼四起,人马乱作一团。
“稳住,千万别掉下马背。”乞颜赤那策马一路从队伍的最前方向后呼喊,指引受惊的人马:“到右方那座山丘下集合,不要分散了。”
漫天的风沙刺得人面目生疼,视线一片模糊,只能拼命地扯开嗓子靠声音来辨别方向。
“嘎必雅图”一片慌乱中,那拉娜仁托雅的惊呼犹如闪电掠过风沙。
“带小鹿离开马车,快离开马车……”
鬼哭狼嚎般的狂风呜咽呼啸,吞没了大半的声音。
刚刚才在山丘下的避风之地停歇下来的随从们全都莫明其妙地看向漫天的风沙中拎着裙摆一边喊叫,一边向这边狂奔的女巫。
“萨满女巫在说什么?”白小鹿从马车内探出头,满脸困惑地望向那拉娜仁托雅,然后对守候在一旁的少年说道:“她刚刚好像有在喊你的名字。”
嘎必雅图微微皱眉,策马朝女巫跑过去。
那拉娜仁托雅疯了般在漫天的风沙中拼命地奔跑喊叫,以往的镇定优雅消失怠尽。全然不顾自己在迷蒙的风沙中奔跑有多么危险,慌乱的马蹄不时从她身旁掠过,好几次都险些撞上她。
忽地一抹黑影掠至她面前,一把将她拉上了马背。
“你疯了,这样子乱跑会没命的!”托罗其格其粗鲁地冲着被自己拉上马的红衣女子怒吼,全然忘记了她那至高无尚的女巫身份,粗犷的脸上一副惊魂未定的铁青表情。
“救小鹿,快去救小鹿……”那拉娜仁托雅急切地转头看着他,眼中充满少有的恐惧神色,那是他从未曾见到过的。
他惊愕地扭头望向山丘下避风之处,隐约看到白小鹿正从马车内探头向这面张望。
“喝”察觉到事情的严重,他毫不犹豫地策马狂奔。
“回去,嘎必雅图,带小鹿离开马车,快回去……”远远看到骑马迎面而来的少年,那拉娜仁托雅在马背上拼命地挥手,声嘶力竭地大喊。“快回去……带小鹿离开马车……”
终于听清了女巫的声音,嘎必雅图神色大惊,猛地拉转马头往回跑。
背风的山丘下,风沙几乎触及不到,那般安然的平静在这漫天呼啸的沙尘中看来显得格外诡异,莫名的深深不安涌上心头。
风沙另一边的乞颜赤那心底陡然一颤,仿佛感知到某种不祥的气息,倏地调头直奔山丘背后而去。
白小鹿开心地朝前后向这边奔驰而来的嘎必雅图和共乘一骑的托罗其格其及那拉娜仁托雅挥手。
然而她挥到一半的手,蓦地僵住了。
呼啸的风沙中,突然传来了嘎必雅图惊骇的喊声:“下车!”
“呃?”她一脸莫明的僵在马车上,反应不过来。
就在她迟疑的一瞬间,山丘下的沙石地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动,那片荒芜的沙石地仿佛有了生命般活动起来。石块“喀啦喀啦”地纷纷滚动着,从四面八方涌向马车前方的那一小方隐蔽的凹陷处,转眼便隆起了一座数尺见方,一丈见高的石包。
“郡主!”嘎必雅图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伸手向呆怔的白小鹿。
就在他的手快要抓住她的刹那,那座石包猛地被一股惊人的力量从内而外震开,数不清的乱石四散飞溅。
“啊!”白小鹿惊呼一声,重心不稳地跌倒在马车内。
山丘下一片惊呼,躲避不及的人马被那些尖锐的碎石砸得皮开肉绽,碎石如铁钉一般深深嵌入皮肉之中,人马惨叫连连。
“咕噜……咕噜……”伴随着一阵诡异的声响,地面爆开的洞**蓦地窜出了一条暗红色的巨虫——身长约米,和成人的大腿一般粗,外形像一只肠子,身上有黑色的斑点,体侧两端还生有突脊。它的尾巴很短,如一人腿一般支撑着虫身站立,裂瓣状的嘴巴收缩张合发出诡异的“咕噜”声。
众人都被眼前突然冒出来的怪虫惊呆了,远远地望着不知所措。
“天哪!”被托罗其格其揽在马背上的那拉娜仁托雅一眼看到那条巨虫,猛然惊呼出声:“死亡沙虫!”
听到女巫的惊呼,所有人都不觉一阵颤栗,脸色大变。
“死亡之虫?”托罗其格其的眼中也浮出骇然之色,倏地拉紧缰绳停下,不再向前靠近。
草原上牧民口口相传的寓言故事中:在戈壁深处的沙漠地下,有一种巨大的沙虫,一年中的大部份时间它们都在深深的沙土下“冬眠”,只在一年中最热的6月和7月会出其不意从地面上它制造的大洞中窜出来觅食。它拥有极强的攻击性,能吐出一种黄色的腐蚀性液体,还能够瞬间产生强大的如闪电般的力量,足以将一头成年骆驼致死。沙虫的出现是死亡和灾难的征兆,因此被牧民称为“Allghoikhorkhoi”——死亡之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