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般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满脸血渍的脸。她深深地望着他，绽开了一抹柔柔的笑容，仿佛一朵盛开的芍药花。
“我觉得好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她缓缓抬起手，轻轻地触碰他凝望着她的眼睛。低喃的声音仿佛从时空尽头吹来的风儿悠悠拂过他的心间。
“这双眼睛里淡淡的忧伤如此熟悉，就像……每次仰望天空时的感觉一样……淡淡的心疼，却又仿佛很深很沉……第一次见到这双银色的眸子的时候，心底便莫明的悸动……我记得这双银色的眼睛……在梦里，在灵魂的深处……”她的眼睛有些恍惚，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阻隔……
天地间骤然一阵晃动，魔鬼释放出来的黑雾在天空中翻腾着，冲击着透明的金色光圈。
“那拉娜仁托雅！”托罗其格其惊呼出声，心痛如俎地看着那拉娜仁托雅闷哼一声，倒在他怀里。她紧握在手中的金剑上的光芒越来越微弱了，整个光圈都在颤抖。
就在托罗其格其惊呼的同时，乞颜赤那看到白小鹿倏地闭上了眼，脸上掠过一阵痛楚的神情，额间血瞳里隐现的金芒几乎微弱得看不见了。
银色的眸子一颤，一股不安的阴影倏然掠过心底。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收紧手臂将她冰凉得仿佛没有一点生气的娇小身体搂在怀里，浑身越来越明显地僵硬。
“小鹿……小鹿……”他的声音异常的沙哑，隐约有一丝颤抖。
“不要……小鹿……看着我，睁开眼睛看着我……”
深浓的悲伤蓦然爆发出来，水一般将光圈内的所有人淹没。
“我不会放开你的，我不准你离开我……看着我，睁开眼睛看着我……”乞颜赤那声音嘶哑地怒吼着，拼命将怀中的人儿搂得更紧。
“不管你答不答应……也不管你接不接受……”他自怀中掏出银狼镜放到她手中，宽大的手掌将她的小手牢牢地握在手心。他疯了般嘶哑地吼叫着：“我不准你离开我，听到没有……我不准你拒绝……小鹿……小鹿……”绝望的嘶吼最后化作了一声无助的低泣！
山谷里人群疯狂的嘶喊尖叫，沙尘呼啸的鬼哭神嚎仍旧不绝于耳。然而被黑色潮水般的人群淹没其间的光圈内，所有人却如石雕一般。
每个人都沉默地望着那个曾今驰骋草原，威猛强硬如狼一般的男人。此刻，那个高傲、坚毅的“草原狼王”竟然全身剧烈地颤抖着，抱着他所爱的女孩低声哭泣。
那被压抑得令人窒息的低泣声，令铁一般的男儿眼眶也湿润了。
“腾格里的召唤……命定的轮回……生生世世的姻缘……灵魂最终的归宿……白鹿生……苍狼醒……”
喃喃的低语自萨满女巫口中断断续续地逸出，一字一句仿佛咒语一般飘散在血腥阴冷的空气之中。
又一阵震天动地轰然巨响，颤抖的金色光圈陡然消散。
疯狂的人群蜂涌而上，黑压压的仿如嗜血的蝙蝠争先恐后……
燕都搀扶着晕死过去的科罗立站在阿史那土门的身旁，眼前骇人的恐怖画面令他们煞白了脸，僵硬如石。
山坡上，那抹森然的黑色身影挥舞着双臂仰天狂笑。血红的长发张牙舞爪地飞向天空，如一只只恶鬼狰狞的手。
“哈哈哈……哈哈哈……腾格里啊，看见了吗，这片古老的草原终将化作黑色的沙漠……哈哈哈……”
“他”蓦然张开宽大的黑袍，浓烈的黑雾瞬间化作无数支锋锐的箭羽在天空盘旋。“永别了……苍狼！”
话落，密如雨丝的黑箭呼啸着，扑天盖地地落向山谷下那如黑潮般的人群。
阿史那土门猛然一阵惊颤，再也支撑不住僵硬的身体跌坐到地上，神色惊惧，面容惨白若死。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声蓦然自山坡上传来。
燕都甫将蹲下去的身体猛地一僵，回转过头望向山坡的方向。
陶如格竟不知何时突然从那抹森然的黑影背后冒出来，疯子般地死命抱住那个黑影，嘶声尖叫。
“把摄图还给我……滚出去……你快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
魔鬼惊怒回头，蓦地伸手一把掐住陶如格的脖子。
“你别忘记了，你的家族会有今天的地位是谁给予的……若没有我，你们还是如畜生一样被他人奴役！”“他”忽地将她举至半空，阴冷地说道：“我能给予你们的，也一样可以收回……哼，没有任何价值的人活着也是浪费，你也该消失了！”
“不……”燕都惊恐地嘶喊一声冲向山坡，眼睁睁地看着陶如格的身体如一堆破絮被抛下山谷。
天地间风沙呼啸，魔鬼森然的狂笑声回荡在空气之中。黑云在天上翻滚，黑“潮”在地上涌动。天地间皆是黑色，仿佛末日。
“他”缓缓侧头看向僵立在不远处，提剑怒目而视的燕都，轻笑道：“我知道你想杀了我，呵呵，尽管来吧……你手中的剑能够杀死摄图，仅仅只是杀了他……呵呵。”
燕都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着，握剑的手骨节惨白，喀喀作响。
“来吧，举起你手中的剑，刺向摄图的心脏吧！”沙哑的声音挑畔诱惑着。
“啊啊啊……”燕都忽然怒吼出声，猛然举剑飞扑向站在山坡上纹丝不动的黑色身影。
“他”兀自冷笑着，看着飞扑而来的燕都，阴冷的眼底掠过了一抹嘲讽和笑意。身后血红的长发瞬间僵直而立，如红色的芒刺延伸开来。
一道刺目的金芒忽然自谷底黑潮般的人群中直冲上天，耀眼的金芒如太阳的光芒将黑沉沉的天空照亮。
“他”猛然转身，撇下燕都望向那道冲天而起的金芒。
“不可能！”沙哑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金芒的笼罩中，一抹纤细的身影手持萨满女巫的七星金剑如天神般将临在“他”眼前。额间的血瞳透着逼人眼目的金芒，血染的白衣猎猎飞舞。
“不可能……白鹿之血早该流尽了……”魔鬼森然的脸上流露出无比惊恐的神情，怔怔地瞪着紧闭着双眼，手持金剑浮现在一片金芒之中的白小鹿。
“唯有腾格里才是真正的永恒……”白小鹿蓦然睁开双目，额间血瞳中的金芒陡然盛放。
鲜红的血珠裹着金色的光芒，如烟花一般喷洒向天空，化作金色的血雨纷纷落下。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不相信……”魔鬼奋然腾空而起，嘶声怒吼着逃向浓黑的云雾。
满天金色的血雨交织成密如丝网的雨线，如根根金针没入“他”的身体。
半空中，那抹黑色的身影剧烈地挣扎扭曲着，沙哑恐怖的尖叫嘶吼惊心动魄。满天的金色血雨之中，黑色的身影开始萎缩，一阵如人形般的黑色浓雾自那个身体里挣扎着幻化而出。
就在那一瞬，一道金色的利芒疾掠而去。
“永别了……魔鬼！”白小鹿微启双唇，闪耀着金芒的七星剑深深没入人形黑雾的胸口处。
仿佛被割裂般支离破碎的尖锐哀嚎声中，天地隐隐震动，满天滚滚黑云急骤的翻涌，呼啸的风沙中仿如有千万厉鬼凄厉嚎叫。人形黑雾疯狂地挣扎扭曲着，带动起阵阵猛烈地旋风直冲天际。
翻滚的黑云之中突然射出万道金芒，一轮通透耀眼的金日自黑云之中跃出天际。刹时间，万丈光芒如金色的火焰席卷天地，将一切黑暗燃成了灰烬……
阳光暧暧地洒向大地，照亮了草原上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千万双疯狂灰暗的眼睛。
看着山谷中苏醒过来的人们，白小鹿苍白的唇边浮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阳光将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放眼望去整片草原像一副金色的油画一般，色彩浓郁，充满希望的气息和蓬勃的生机……
阳光越来越刺眼，草原渐渐化作了一片朦胧的金色。最后的一瞥中，隐约有一抹高大的身影疯狂地朝她奔来，她睁大眼努力看向那抹人影，却只看到一缕银色在朦胧的金色中一闪而逝，眼前的世界彻底被金色的光线笼罩。她只觉身体轻飘飘的，暖暖的，仿佛生命最初的开始，躺在母亲温暖的子宫内，被羊水包围，安心地沉睡……
阳光下的草原仿佛睡着了般，安祥宁静。风儿低低掠过草原，犹如睡梦中的叹息。
乞颜赤那僵硬地蹲下身去捡起那枚静静躺在草地上的银狼镜。晶亮的镜面上，一滴鲜红的血珠晕成了一朵艳丽动人的小花，红色的血痕仿佛深深铬进镜子里，怎么也擦不去。他就那么安静地蹲在那里，握着银狼镜，蹲在白小鹿消散在空气中的地方，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许久，一动不动，无悲无喜。
身后如血的夕阳下，托罗其格其抱着那拉娜仁托雅与银狼禁卫沉默地守候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