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水玉烟便坐在庭院晒太阳用早膳,翠娥实在不敢苟同自家公主这种喜好。哪有一朝公主,跑到露天的地方用膳的。
天远帝的身子日见好转,水玉烟也就不再天天陪他上早朝,最多在需要的时候,偶尔陪侍。但是她依然会每日一早便去昭明殿给他诊脉,然后去御药房亲手抓药,交给王阳煎煮。
她不再上朝,倒是许多朝臣松了一口气。
天远帝沉疴已久,朝臣陋习多了许多,天远帝恢复早朝后第一件事,就是清除毒瘤。而水玉烟会左右天远帝的判决,在天远帝的惩处之下,不太严重的罪行最少都能保住性命,但是藏玉公主却没那么仁慈。
她不会殃及无辜,有罪行的大臣亲眷若是没有罪,她一律不予追究,但是谁有罪,她一个不漏,判处之狠令人闻声变色。
头一个不服藏玉区区一个公主敢下决断的朝臣,被她当庭以以下犯上之罪处死,而天远帝却纵容她,于是就再也没人敢挑衅她的权威。
水玉烟边吃边想,听说秦鸣昨日回宫里来,她们势必要碰上面了啊,也不知道这秦鸣在仓行云那里,究竟进展到哪一步了。
“翠娥,收了吧。”水玉烟吃到一半,突然觉得没有胃口。
她还是昨晚仓行云告知,才知道秦鸣回宫的消息,看样子她的消息不够灵通,这不利于她接下来的行事,如此看来,要奉王多给几个眼线才行。
秦鸣回来,秦天梅就多了人手,想必飞莲门那边也会有所动作,水玉烟不得不防着秦鸣对她用杀招啊。
“瞧着时辰,皇上应该下早朝了,公主是否要起驾去昭明殿?”翠娥吩咐其他宫婢收拾完毕之后,朝坐在那里沉思的水玉烟问道。
水玉烟回过神来,道:“走吧。”
有点意外却又意料之中的事,水玉烟看到守在殿外等候宣见的秦鸣。
水玉烟微微勾起唇角清冷一笑,并不想与秦鸣有什么接触,打算来个视而不见直接进殿,但显然秦鸣不这么想,一看见她,人就迎了上来。
“藏玉姐,没想到我们居然是姐妹,真是有缘啊。”
秦鸣浅笑嫣然,看着楚楚动人,但水玉烟却清冷地瞟了她一眼,道:“怎么,你不看紧仓少主,是怕我抢去你在宫里的风头?”
她不相信秦鸣这么轻易就会放弃仓行云。
“姐姐真爱说笑,你自小流落江湖,从未得过父爱,如今父皇多疼疼你补偿一下,本也是应该的,身为一朝公主,妹妹岂会不识大体?”秦鸣笑得非常天真无邪,说的话却叫人听了十分刺耳。
水玉烟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并不打算叫她占上风。
她收回就要步上台阶的右脚,抬步走向莲池畔,边走边道:“你也犯不着说酸话,倘若你稀罕这四方天空的荣华,又何必找上仓行云。”
纵然她秦鸣再高傲,在仓行云那里一再受挫却是事实。打蛇就要打七寸,对让自己心情不佳的人,她水玉烟从来不会客气。
秦鸣自然不甘落后,跟着她走过去,依然是那无害的笑容,道:“姐姐这是给我下马威么?你当你就一定能得到他?就算你得到了他,又能守住多久?”
侧过头来看了秦鸣一眼,水玉烟讥讽地道:“你若学你那母妃,有的是手段。但我若是现在想嫁给他,任你有再多手段,你以为你还有机会?”
她是不想伤人伤己而已,她不是不想嫁不愿嫁,而是不能嫁!
但是秦鸣哪里知道水玉烟作何感想,自然也不知道仓行云与水玉烟的相处模式。她妩媚一笑,道:“你就这么自信仓行云不会背叛你?他再好也不过是个男人,男人都喜新厌旧,咱们的父皇那么爱你娘,最后不也是舍了你娘选了我娘么?”
她若是不提这个事,水玉烟还想给秦鸣留个台阶下,但秦鸣竟敢提及她水玉烟最在意的事,那真的是不给她一点颜色,水玉烟传说中的记恨性子就是说假的了。既然秦鸣非要咄咄逼人,那么也别怪她水玉烟不留情面。
想着,水玉烟冷冷地道:“所以,你母妃心里的算盘,你也想故技重施了?说起来也是啊,只要你亲弟弟登上皇位,你还怕什么得不到?”
秦鸣不屑的一笑,道:“他当不当皇帝我都只是个公主,再怎么受宠,最多不过赐婚一个显赫的贵族,同样是嫁人,我何不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水玉烟斜睨了她一眼,道:“一纸圣旨下来,想要什么样的男人,还不是由你挑的?你若能让仓行云睡了你,选你而弃我,我就送给你无所谓。”
因为她的话,秦鸣稍稍愣住,她想不到水玉烟竟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水玉烟此时哪里想得到未来的某天,秦鸣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她们真的走上了这条路。
此时的水玉烟唇边泛起一丝清冷的笑,她缓缓抬手摘下一只耳环捏在指尖,轻轻一弹指,耳环迅速疾驰,打向秦鸣脚尖。
金子在水玉烟的强劲内力下,想要打穿一个人的脚板都不在话下,但是她用劲却极巧,用了极为合适的力道,叫秦鸣脚尖吃痛,却不会受伤见血。
秦鸣脚趾受痛,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本来靠边站在池畔,这一退,一头栽进莲花池中,扑腾腾地舞着双手,再也保持不了那副楚楚动人的笑容,花容失色地骂道:“水玉烟你这个贱人!来人啊……咕咚咕咚……救命啊……咕咚咕咚……”
她的预想没错啊,自恃清高的堂堂一国公主,怎会放下姿态练习凫水?
水玉烟站在岸上,微扬下巴看着秦鸣在莲花池内挣扎,她冷冷一笑,朝听到呼唤声迅速赶来,却看得目瞪口呆的宫人们道:“还不快救人?若是明珠公主有了什么闪失,你们可担待得起?”
说完,水玉烟施施然地移动莲足,走进昭阳殿。
见状,立刻有两名太监跳下水去,将秦鸣捞了起来带到岸上。
妆容精致,发髻精美的明珠公主秦鸣,向来都是叫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何时如此狼狈地出现在一帮奴才面前过?
她捏紧拳头,看着水玉烟消失的方向,狠狠地道:“水玉烟,我们势不两立!”
水玉烟虽然没在宫廷长大,却也深知宫廷内斗单打独斗是不行的,尤其是已经向秦天梅开战,她不得不防。
仓行云多有担心,却不能现身保驾护航,只能夜夜闯入禁宫,一为解相思之苦,二为她送安眠。
如果没有仓行云,水玉烟是真的想不到她能撑多久,就算意志力撑得下去,身体也撑不住。
好在这世上,还有一个能让她全心信赖的人啊。
宁如虽然也住在内宫,但是天远帝身体日渐好转,下诏封皇六子为明王,赐明王府邸。明王之意不言而喻,就是相中他来继承大统的。所以,只要明王府修缮好,宁如也将搬出宫廷。
水玉烟对这件事倒不在乎,宁如不在宫里自然也有好处,再宫外他反而安全得多。
她多留了一个心眼,向毒娘子发出讯息,召林晓双来京。
仓行云落身在永翠宫,在寝殿没找着水玉烟,一路寻来,见到的就是负手立在柳绿蕙遗像前的,水玉烟仰面看画像的背影。
她神情专注,目光迷离,看上去像失了魂,画中女子虽眉宇间流露着轻轻的哀愁,但仍气质不凡,轮廓与水玉烟极为相似,却比水玉烟更为美丽。
柳绿蕙像一朵云,温柔而缠绵,而水玉烟则清冷似风,此时此刻的样子,让人感觉她即将消失一样。
现在她比平时的清冷多了一种莫名的疲累,脸色惨白,微翘的唇角显出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嘲讽。看着她越久,抓不住她的感觉就越来越浓烈,仓行云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她寂寥的背拥在怀中,收紧手臂圈紧她。
熟悉的气味,温暖的体温,令水玉烟回过神来,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她垂眸看着紧箍着自己的健壮手臂,眸中闪烁着淡淡的暖意。
方才她真的觉得十分失意,不知道来到这偌大的皇宫用尽心思争斗,究竟有什么意义。这么多年背着这个包袱,她是真的觉得疲惫,很想放下。
他及时出现,竟奇迹般的令她觉得留在这个世间,还是有意思的。她对他果然是越陷越深,只怕会逐渐难以自拔啊。
“玉儿,这就是拂柳仙子么?”
仓行云看着那幅画像,画中女子虽然显出淡淡的哀愁,却是一个七情六欲健全,温柔似水的女子,虽然云鬓高挽珠翠满头,也完全盖不住她清灵的气度,莫怪天远帝对她情有独钟啊。
而他怀中的人儿,明明长得那么像,却缺失了一个姑娘家该有的娇嗔喜怒,就像一个没有梦对未来完全不期待的人偶。
想到这点,仓行云不觉地心中泛疼。
他不知道水玉烟究竟在心里藏了些什么,枉他素来张狂的性子却也不敢逼问,生怕触碰到她的底线因而失去她。向来我行我素的他,何时有过这样的小心翼翼,爱真是让人变得卑微啊。
但是他不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