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慕容廷的伤势也已经痊愈,只是每天依旧呆在符羲山庄,奏折都是由高公公从皇宫里送过来批阅。不满的大臣甚至联名上书,谴责秦氏秦雪漪魅惑君皇,荒废朝政,纷纷请求慕容廷立即撤了她的后位,另选贤淑的德妃欧倩涟为后。
慕容廷对高公公的禀报付之一笑,不理会群臣的怒火,倒是每天‘兢兢业业’地将上官槿夕从兰凝居拉出来,名曰‘调养身体’,实则是想要拂去心中的惶惶不安。
“让端王爷明日来见朕!”慕容廷搁下奏折,云淡风轻地吩咐道。
高公公躬身,“诺”一句,欲言又止地瞧着威严的帝皇,“皇上,公主已经回到了都城,但是人却留在了文相爷的府中,太后娘娘让奴才问皇上,该如何处置公主?”
慕容廷微转了眸子,冷峻的脸上挂上一抹高深莫测的神色,轻佻地嘴角,“回去告诉太后,公主是否要受罚不在于朕。”
“是,皇上。”高公公疑惑不解地应了一句,诺诺地弯身退出青珽阁。
空荡的书房,慕容廷两手搁置在后背,沉思着端看着明黄的奏折。文霖瀚大概早就知道了秦雪漪就是上官槿夕,那个时候才会不顾后宫的礼节频频到访凤藻宫。蓦然,一股妒忌得焰火袭上心头,堵着他难以呼吸。
兰凝居,木槿花从里,慕容甄和箬晴坐在一处茂密的草地上,粉紫色的花瓣环绕在四周。慕容甄将书中的故事绘声绘色地告诉箬晴,偶尔还故意捉弄箬晴,用鬼故事来恐吓她,吓得箬晴嘟长了嘴,红肿着眼眶欲泣地张望着门口的上官槿夕。
上官槿夕微微一笑,隔着花丛睨了慕容甄一眼,而后又将手中写好的信纸塞到绿素的怀中,“把这封信交给莫霜,千万不要让皇上发现,知道吗?”
绿素点了点头,愁眉紧锁地凝视着决然的上官槿夕,诺诺地念道,“娘娘,奴婢看得出来皇上是很爱娘娘的,为何娘娘还要离开呢?”
爱,慕容廷确实很爱她,为她受伤,每天处理完奏折后寸步不移地守着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弄丢她一样。可是她对他充其量也就只有愧疚,若是算上二哥被他囚禁的这些年,什么也抵过了。
兰凝居的拱门,一身玄青色长袍的慕容廷痴恋地走进上官槿夕,目光灼热地凝视着她,执起白皙的酥手置于自己的手心里,拥着她漫步在花丛里。
“槿儿,甄儿这样自学也不是办法,不如还是回到宫里让太傅教导?”
慕容廷端着心思,紧绷着神经试探着,身为帝皇不可能永远不回皇宫,朝野上下对槿夕已经有诸多不满,以后回宫必定要遭遇一番打击,可是他不想要放弃,也不愿意放弃。五年,每日每夜的思念,午夜梦回的痛楚比身上的剑伤还要痛上千倍万倍。如今好不容易找回了她,即便是拿皇位来交换他也会毫不痛惜。
上官槿夕咬紧了唇瓣,漠然地看着慕容廷的侧脸,缄默不语地看着那一片盛开的木槿花,过了这个月就要等到明年才会开花了。
“皇上,不如臣妾做一道木槿花豆腐羹给皇上尝尝如何?”
慕容廷欣喜地点头,左盼右盼,终于等到槿夕愿意为自己洗手作羹,这是不是说明了她也在乎自己,不愿意离开自己呢?
在慕容廷乐滋滋地回想着五年前品尝的那沁入心田的味道时,上官槿夕已经拉着甄儿和箬晴在木槿花从摘着娇嫩的花瓣,小心翼翼地放入手中的花篮里。慕容廷柔肠百转地看着穿梭着三个人,心想若是他们只是一对寻常百姓家的夫妻,甄儿和箬晴是他们的孩子那该多好呢?
黄昏时分,一向宁静的兰凝居一片闹腾,欢声笑语不断地从里头传出来,帝皇的朗朗笑声贯彻着整片院阁,跌宕在每一个幽静的角落。
屋内,绿素将洗好手的甄儿和箬晴领到小桌子边,对早已落座的慕容廷恭敬地鞠了一躬。上官槿夕和玲珑几个丫鬟将做好的菜肴放到红木桌上,一碟碟地掀开盖子,菜香顿时弥漫了整个小屋。
慕容廷心急地执起筷子,顾不得皇帝该有的优雅从容,大快朵颐地品尝起来。一口滚烫的素羹送入口中,上官槿夕张口想要叫他小心点儿,慕容廷的嘴角已经烫得直打叉。一边的玲珑第一次见到慕容廷这番猴急的模样,非但没有上前慰问帝皇,倒是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慕容廷气急败坏地瞪了玲珑一眼,而后舒心地享受着上官槿夕关切地帮他擦拭着嘴角的烫伤,温润道,“如果以后的每一天槿儿都做饭给朕吃,朕就是天天烫伤也愿意。”
上官槿夕鼓了腮子瞅了他一眼,放下帕子照顾起箬晴和甄儿用膳。慕容廷不悦地扁了嘴角,虎着脸瞧着两个吃得不亦乐乎的孩子,心头苦涩苦涩。
“槿儿,朕伤口疼着,你来喂朕!”慕容廷脸不红耳不赤地撒娇道,将屋内的丫鬟当做空气一样忽视掉,眼里心里只想着受伤时槿夕一口一口喂着自己的情景,暖暖的热流汩汩地贯穿着四肢百骸。
上官槿夕没好气地白了慕容廷一记,怎么以前就没有发觉这个原本冷酷的男子竟然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又好笑又觉得无奈。
“皇上,您若是不想吃的话,就让玲珑和绿素她们一起过来吃,她们忙碌了一天也饿了!”上官槿夕一边帮甄儿夹着菜肴,一边招呼着一动不动的玲珑和绿素,气鼓鼓地连番了几个白眼。
慕容廷气恼地冷了脸,狠狠地瞪了正想朝前的玲珑和绿素,阴森森地念道,“玲珑,绿素,厨房里没有食物了吗?”
玲珑和绿素诺诺地摇头,不等上官槿夕开口就灰溜溜地小跑出小屋子,免得被慕容廷阴霾的脸色给吓到夜里做恶梦。
慕容廷伸长脖颈瞧了空无一人的门外,乐颠颠地巴望着上官槿夕,柔柔道,“槿儿,现在没人了,你就喂喂朕吧,朕的心口还疼着。”话毕,还不忘愁着眉头捂着心口做出一副痛苦状。
上官槿夕搁下筷子,才不会让慕容廷的诡计得逞,冷冰冰地扔了一句,“不吃就拉倒,甄儿,箬晴,娘亲带你们到外头散步。”
慕容廷见上官槿夕是铁了心不喂他,只好苦闷地垂下头,食之无味地挑着碟子里的菜肴,看着上官槿夕目中无他地领着孩子出去,气恼地将一大碗木槿花素羹喝进肚子里,急匆匆地起身追着那三个娇小的身影出去。
深秋,凉夜地清风簌簌地拍打着青珽阁的院阁,今晨边疆来了捷报,蜀兰国的大军又一次侵犯了慕容国的领地,上官镕恺已经连夜带兵赶往边疆。慕容廷碍于国事,最后还是不得不回到皇宫,三日内是不会回到符羲山庄。
上官槿夕叹息着环视了青珽阁的每一处角落,带着淡淡地忧思决然地踏出青珽阁的门栏。后院的小门,绿素肩上搭着包裹,手中牵着睡眼迷蒙的箬晴和甄儿,严肃地点了一点头。
牵着一头雾水的甄儿踏上马车,上官槿夕低头柔肠百转地问道,“甄儿可愿意跟着娘亲到雪山过着寻常人家的生活?”
年幼的甄儿虽然不明白上官槿夕的话,可是只要能够和自己的娘亲在一起,不管是在皇宫或是在民间都没有关系。
“甄儿听娘亲的!”
上官槿夕欣慰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而后又将箬晴拥进自己的怀中。
一路上,马车畅通无阻地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马不停蹄着直奔着都城的城门,一个年轻的侍卫伸出长矛抵在马车的面前,喝道,“什么人深夜出城?”
绿素从容不惊地将怀中的令牌递给侍卫,侍卫一看,毕恭毕敬地让开道路,令守门的侍卫打开城门。
马车内,上官槿夕忐忑不安地紧绷着神经,一路上顺顺利利地,没有任何人出来阻拦,难不成慕容廷将安置在她身边的暗卫都调走了?
城郊十里,正当上官槿夕和绿素都松懈下来,以为成功地逃出都城时,一道刺目的火光团团地将马车圈在空地中央,一身明黄的帝皇愠怒地骑着黑马,目光灼热地瞪着帘幕里面的人。
“槿儿!”
上官槿夕僵直了背脊,慕容廷哪会那么容易就放开自己呢?整理了衣裳,交代了甄儿几句话后,上官槿夕泰然地掀开帘幕,不紧不慢地跳下马车,慕容廷的身子已经飞奔到眼前,一手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腕。
“为什么要离开朕,是朕对你不好吗?”
上官槿夕淡然地摇头,“皇上对臣妾很好,只是臣妾已经厌倦了皇宫的生活了。皇上,你就做一次好人,当臣妾已经死了,不行吗?”
“不行,槿儿,朕求你,不要离开朕好不好?若是你觉得朕哪里做的不好,朕可以改,甚至是后宫,朕也可以为你废掉!”慕容廷举起手信誓旦旦地乞求道。
上官槿夕慢慢地掰开慕容廷的手指,耳边的青丝在夜风中上下飘动着,温婉地细诉,“慕容廷,不是你不好,也不是槿夕惧怕后宫的勾心斗角,只是我不爱你,没有足够坚强的理由让自己继续留在深宫,留在你的身边。”
慕容廷冷笑着踉跄后退了几步,刀剑的伤还不及上官槿夕的一句话,不是痛彻心扉,不是肝肠寸断,不是锥心泣血,而是心被掏空,连痛的知觉都没有。
“槿儿是在怪朕关押了上官镕谟,还是在怪朕以前对你的伤害,所以,你才不要爱朕呢?”
上官槿夕无奈,缓缓地从袖子里抽出文瓒给她的玉笛子,神思恍惚道,“慕容廷,我是怪你伤害了二哥,但是五年前的符羲山庄,我没有怪你分毫。我不爱你,不是你不好,而是在嫁给你之前,槿夕的心就已经装着一个人了。”
“文锡?”慕容廷冷冷地自嘲着,不知是哭着还是笑着。
上官槿夕轻轻地点头,“他说过要和槿夕一起看云卷云舒。”可是,他忘记了木槿花里的誓言,四年之后,却娶了别人。
“上官槿夕,朕不是文锡,朕会爱你一辈子。”慕容廷紧抓着最后的一根理智,苦苦地哀求道,文锡本就不是那个上官府的文锡,可是人都是自私的,只要槿夕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慕容廷,你还记得五年前的新婚夜,还有怜怜吗?”上官槿夕惆怅地反问道,慕容廷身子一僵,不解地瞧着她,“当年你受不了我的不洁,受不了怜怜的存在,如今你就愿意心无芥蒂地接受甄儿,你的杀母仇人的儿子吗?”
冰凉的风盖过火把的光芒,上官槿夕别过头,不去理会纠结中的慕容廷,决绝地踏上马车,淡漠地丢下一句话,“忘了槿夕,就当做槿夕已经在五年前跳下悬崖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