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政司镜片下的眼睛眯起,"你要见千重夜?"
"是。"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孩子,那晚时兆谦的电影杀青宴上还荣光灿烂的女孩,几日不见便憔悴狼狈了很多,苍白的眼睑下是深深浅浅的青痕,乌黑的长发垂下,看着竟让人有几分怜惜。
"你见他做什么?"
段苍盐捏紧手中拐杖,幽冷的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你不必知道。"
陆政司再次伸手扶正眼镜镜框:"段二小姐,你确定你不是来搞笑的?"
看着段二小幽冷死寂的目光,陆政司笑地更畅快了,"你想来也明白,千重夜不管怎么说也是万重楼的老板,如果随便见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才会跟女经理说地要见我,看来是希望借着我去见到他。现在我问你,你不回答,我作为经理不知道客人有何需求,自然不会贸贸然带着你去见我老板。"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更何况,他这两日有些事情。"
段苍盐冷清的目光中除了星星点点的光痕,没有丝毫情愫,"我告诉了你你也帮不了我,多一个人不如少一个人,既然如此,我何必告诉你。"
见陆政司没有动作,她道:"陆政司,你不带,我自己去一个个敲门,敲不了便用拐杖砸,直到找到他为止。"
听到她这话,陆政司只觉得这画面和这语气似曾相识,他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秦素觉也说过这话的,随即失笑道:"看不出来你和秦素觉那小子是一路人啊。"
"你只说你带我去不?"
"带你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你找他做什么?"
段苍盐看着他那不说誓不罢休的样子,心知这是在万重楼,自己一个瘸子干不过他,退一步道:"找他帮忙。"
陆政司唇角笑意蓦然一收,意味复杂地看着她。段苍盐对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似乎便知道他知道自己此行为何了。
原来...是真的...
陆政司看了她半晌才道:"来吧"。
段苍盐眸中有几许星光闪过,浑浑噩噩中回过神便看到陆政司迈着长腿往电梯走去,"但你来地有些晚了,兴许他不一定能帮得了你。"
段苍盐闻言步子倏然一顿,抬头看着他英挺的背影。
陆政司回头,见到她冷森至极地逼视着自己,"你不是要见他么?怎么不走呢?"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目中似有水波荡漾。
"没什么,只是觉得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赶地完就不一定了。"他说完便继续上了电梯,段苍盐捏紧手里拐杖,似是在想着什么,但还是跟了上去。
警局。
秦素觉有几天上班都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了,就连猝死案他也只是出于种种事由而怀疑千重夜,但正如千重夜所说,他全凭直觉猜测没有任何用,除非用他的真才实学,可他也由此发疯。
除了上次在尸体上找到的印记加上钱清童告诉自己的话,他什么也查不出来!
他拨通电话,里面嘟嘟响了几声,那头终于传来男人阴沉的声音,"什么事?"
"你之前告诉我的,就算为了九泉之下的父亲也要远离他,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按住办公桌,素来爱笑的他此时笑不出来半分弧度。
电话那头有很长时间的沉寂,"该说地我都说了,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他那样的人,你离地越远越好,既不要为了查案而去查他,也不要为了朋友去触碰。"
"你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提及父亲的?"秦素觉放低声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电话那头再度陷入死寂,半晌后又才响起声音,"老二,你不要再把心思放在那些猝死案上了,也不要再调查父亲的事,因为到头来你会发现无论你如何查,都会没有结果。"
时兆桓话音刚落,秦素觉一拳头便已经猛然砸在了桌子上,惊起一桌子办公用品的震荡,"时兆桓,钱清童也指点过我,我不傻,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知道真相,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些都是千重夜所做的,父亲的事也是他做的?!"
电话那头男人没有作答,只隔着电话依稀听得到他微微的气息。
"你说!"
"我说不说有什么必要,你自己不都这么认定了么?"
原来...是真的...
时兆桓刚说完,秦素觉猛地摔了电话,拿了车钥匙直接出了办公室。
此时警局有很多人,少有见到秦主任如此气势生风地走出来,明显地带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森骇之气,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走开。
"秦主任!"赵叔尧却完全没有看到一般,快速跑了过来,"段二小找到了。"
他置若罔闻只管往外走,赵叔尧忙不迭地道:"有人在万重楼看到了段二小。"
他倏然驻足,目色冷幽幽地看着前方,但也只是一两秒,"转告段懿申,让他自己去万重楼领人!"
他冷声说完便一刻不留大步生风往外而去,留下茫然不解的赵叔尧。
段苍盐第一次上万重楼,等上了八十八楼,这才看到里面的构造极其怪异,只是她此次有事要来,自然没有心情去参观。
陆政司走至门口,伸手要开门,想起什么来又停下动作,回头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随即推门而入,"希望你能心愿达成。"
段苍盐始终不露一丝表情,拄着拐杖跟了进去,宽阔奢华的总统套房内没有一丝生气。
她跟着陆政司转角便看到一身黑衣坐在书桌后的青年,只是与新闻上看到的不同,他垂着脑袋,像是在睡觉,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身边站着一个小男孩儿,像是在照顾一个病人一般看着他。
陆政司看一眼她,又看向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的千重夜,"段苍盐要见你。"
一抹森冷的光从她眸底闪现而过,带着明显的惊异和不敢置信。
黑衣青年放在耷拉在座椅扶手上白皙如雪的手臂倏尔一抖,看地段苍盐竟然心生凄凉和失望之意,但在得到答案之前这个小姑娘始终没有露出半分异色。
千重夜佝偻着身子缓缓抬头,露出一张五官清秀素净但却苍白森寒的脸,尤其是那一双黑白分明到是非相对的眼,让一直心如止水的段苍盐心脏一颤。
"你...就是千重夜?"
千重夜有些虚弱地闭了闭眼,以示回答,"段二小姐,找我何事?"
听到他叫自己名字,段苍盐苍白如雪冷淡如冰的面孔忽而一抽,两滴眼泪似是决了堤一般不断从眼眶里下落,叫陆政司心下一惊,却未有多言。
千重夜低垂着头,冷眼看着这小瘸子流着眼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向自己走来,哽咽的声音细细一听便带着剧烈的颤抖,连同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也显得有几分诡谲。
"我...我要和你...做交易。"
千重夜疲软地闭上眼,"什么交易?"
她拄定拐杖,一滴眼泪再度从眼眶滑落,"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陆政司和萧阿典都扫了一眼她,却都不做声。
"段懿申?"青年低声道。
段苍盐拄着拐杖的手猛然一僵,眼泪全然止不住,但表情却万分的森冷坚定,犹如无坚不摧的铁墙一般动弹不得,"你...知道?"
青年再度闭眼,苍白的唇似是在发抖一般,"每个人的情欲累积到无以加复的地步,《归冥帐》都感应地到,我就会出现来帮你们解决烦恼。"
段苍盐死死拽住拐杖,目色激动却也凄凉,"原来钱清童说地都是真的,你可以帮人完成他们做不到的事情,我的恨还不够,不够逼你出现在我面前?"
"不是不够,是晚了。"他薄唇徐徐吐字,听着有些不清晰,"我知道你想杀段懿申报仇的时候,也是我无能为力的时候了。"
"硁硁硁!"
段苍盐狠狠地用桃花木拐杖敲击着红木地板, "钱清童跟我说,你能帮人达成愿望,无论是什么,只要我心甘情愿跟你做交易,拿东西和你交换,你都会帮我,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偏偏我不行。"
"要杀段懿申,要为你十三岁所受的屈辱报仇,为何不自己去做?找我,做不到的。"
段苍盐又拿拐杖敲击红木书桌的桌腿,字眼几近是咆哮出的,"我...做不到,我下不了手,他那么狠,也容不得我下手,可我…。。。不想放过他!"
"知道养了你这么多年、被你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就是曾经让人奸污了你还折断你腿的人,确实不好受。"青年淡漠至极地道,分明是在说着无关痛痒的事。
"你别说!别说了!"段苍盐扔掉拐杖,顺着书桌便两手堵住耳朵蹲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任凭身边千重夜、陆政司和萧阿典在看着自己也不收敛。
"别说!别说!"
那晚在万重楼山水厅外,她偷听到段懿申亲口问尹书阁秦素觉是否知道八年前的事情时,修筑在她心里这么多年的高塔便轰然倒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