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风雨不动的男人此时看着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站着的两个老人,震惊、诧异、惊慌乃至是癫狂的种种迅速爬满他神经,尤其是最后这一句话,让他不禁再次回头看着个老妇人,说不出的陌生感迅速萦绕在周身。
"时行长,这个答案,可还好?"老妇人隔着夜色看着他在昏暗中依旧难掩苍白的脸,平平静静开口,语气不见波澜。
男人死寂一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短短的十秒,里面变幻出纷繁复杂的深意,薄唇抿成了一条僵直的凛冽直线,素来冷酷而沉稳的脸上雕刻满了难以置信,他看了她很久,唇角难以自持地抽搐了两下,随即荡起一抹凛冽而可怕的冷笑。
"这个答案...很有意思。"
钱清童看着时兆桓十分冷酷地干笑了两声,那笑意中的复杂看地她心下一阵寒流涌起,但偏偏时光已过,没有任何机会让她反悔。
男人大步流星地打开车门,迅速上车,又使劲地摔了门,"我会让司机来接您。"
他没有丝毫情感地朝时老爷子抛下一句话,没有片刻犹疑地便迅速开车离开,留下两个老人在望江亭目送他驱车离开。
听着越来越远的汽车声音,钱清童干枯如柴的死死捏住手中拐杖,沧桑的脸上一片惨白,一滴水珠自她隐忍了很久的眼眶中夺眶而出,滑落到脸上,自她面部沟壑垂落而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看着渐行渐远的车灯,时老爷子暗皱眉头走了出来,看着两手支着拐杖一点一点往地上蹲去身子连同声音也不住颤抖的老妇人,沙哑的嗓音混混响起。
"不怪他,除了我这种去过一趟鬼门关的人,没有谁会信的。"
兴许是憋地太久太久却从未发泄过,听着车子发出的声音完全渐次消失,胸口似有什么在一瞬间茫然喷射了出来,钱清童再也忍耐不住胸口中的抽搐,大声哭了出来。
"我也没办法,我也不想的...可我不想让他觉得我骗他。我不想…。。我该怎么办?他现在肯定怕死我了,肯定怕我了。"
老爷子眉皱成川,随即又有些怜悯地舒展开来,"您也许该想清楚再做决定。"
"想不想地清楚,我都为难。这一天倒不如早点来,省得记挂地太多。" 她声音细如蚊蝇,几乎叫人听不见。
"觉得好受,其实什么都好..."
...
夜灯流泻在整座城市之间,马路大道上的车子川流不息。 深黑色的宾利车急速奔驰在大路之间,车身的光泽以飞一般的速度反射着一城灯火。
男人坐在驾驶座上,幽深的眸直勾勾地看着前方道路,前面的车子似是他要战胜的对手,一路稳操胜券地超过去,犹如玩游戏吃金币一般疯狂而迅猛,少有两只手齐上方向盘的他此时两只手整齐上阵,紧握住方向盘的力道十分大,似是恨不得将手中方向盘捏碎渣滓。
棱廓分明线条硬朗的英俊面容在昏暗的车厢内散发着可怕的凛冽气息,道路两旁的各色路灯透过宾利车前方左右的车窗投射在他英俊的脸上,光影如线条般在充斥着森骇之气的脸上来回交替演变,如在演一出光影斑驳的电影。
"时行长,这个答案,可还好?
"她不是人。"
"时行长,这个答案,可还好?
"她不是人。"
"时行长,这个答案,可还好?
"她不是人..."
带着嘲弄的可怕冷笑在车内低沉回响,来回不绝,音律时高时低,时大时小,犹如鬼魅之音。冰凉的绯色薄唇在光影流动中勾着一抹骇人的弧度,这一丝动静在反射镜里显得愈加恐怖,让人见着头皮发麻。
这就是她的答案...
如此可笑的答案...
可他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呢?
他时兆桓上辈子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这辈子会碰上她——一个连人都不是的女人。
所以她能救醒根本就不可能再苏醒的爷爷,所以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救自己,所以她有本事做出那么让人不敢置信的意外事情?
所以...她会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就在他以为她得了什么未老先衰的病症的时候!
现在想来,这对他来说简直荒唐!甚至都没有人会在他面前开如此可笑的玩笑!
思绪缭乱的脑海里划过自己从一年前的夏天遇到钱清童开始后的所有事情,越想思绪越麻乱,越回忆很多事情便越扯不开,阴冷的眸子里除了黑暗空无一物。
他从来都是不信鬼神之人,可就是这样的自己,竟然能遇到如此神奇而可怕的事,他到底是积德过多还是缺德过度?
她刚才用跳下嘉云江来回答自己的这个答案实在太妙,太过完美,绝对远远胜过所有他想要听到的答案,甚至让他无可反驳。
除了...逃!
砰地一声,他一拳狠狠砸在无辜的方向盘上,连疼痛一瞬间似乎都感觉不到,幽深的暗眸几乎是平地而起长出两座火焰山,除了交织森寒的狂热之外,别无他物。
回到崇陵区时已经是凌晨夜里两天,他回到别墅时灯还明晃晃地亮着,但客厅里已经没了人,其他人相继都睡了。
夜里值班的保卫看着时兆桓周身几乎是笼罩了一层带着酒气的阴云,很少见到十三爷喝地这般云里雾里,他说话的语气都小心翼翼地好多:"三爷回来了?"
"我让人接爷爷回来,人呢?"他低沉粗哑的声音有些喑哑,从中可以听出在他回来之前他干过什么事了。
保卫小心翼翼道:"老爷在休息了,他说他在房间里等您,您回来了有需要的话可以找他。"
他闭了闭眼,神情醉熏,带着一种无形的诱惑力,"大哥二哥呢?"
"不知道,都没有回来。"
他没有说话朝屋里走去了,走至一楼门口时停了停,醉意弥漫的眼中有光线来回流动,双唇紧紧地绷着,未多作停留便上楼关门睡去了。
他素来每晚睡觉之前都要洗澡,但今夜不知是疲惫过度还是身心劳累至极,草草脱了衣服便光着身子倒在了床上,两眼深沉地望着天花板上亮着的水晶灯。
明明酒气上涌,脑袋麻痹地快要无知觉,本以为一回来便能快速睡过去,忘掉今晚看到的那近乎是可怕的一幕,可他此时安静地躺在这里却偏偏睡意全无,神志竟比没有喝时候还要清醒好多。
脑子里划过无数缭乱的场景,每一幕都来自于今夜那个老妇人的过往曾经,有真有假,有笑有怒,有一切他好奇的,也有一切他习以为常的。
一股酒气猛然自腹部往喉咙里涌了上来,时兆桓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迅速跑到厕所里,随后便是一番恶心人的狂吐。待所有东西自那里吐了出来,肚子里已然是空无一物,连同身心似乎一下子都空了下来。
时兆桓两手支着浴室门,缓慢而慵懒地走回卧室,随意套上衬衫。连扣子也只扣下下面两颗,半露出胸膛以上的大半光洁便大步开门走了出去,迅速下了楼连敲也没敲门便推门而入。
一室灯光迎面洒来,老人坐在椅子上正闭眼小憩,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稀疏睫毛微微颤了颤,上下眼皮随即睁开了来。
虽然已经好受了许多,但时兆桓看着正襟危坐的老爷子的眼神依然布满了醉熏,他迈着长腿一步一步荡了进去。
喑哑波动的声音半冷半暖地不像是往常那个孝顺的孙儿,绯色的薄唇因为酒意在灯光下愈加显得有几分诱惑人心的鬼魅。
"爷爷...呵...爷爷,您就不想说...不想说些什么吗?"
他用满含醉熏的眼神盯着老人,极其不礼貌地竖起中指,指向自己,"对着我这个孙子。"
老爷子满目不忍地看着在他印象中从来没有喝成如此没有形象的孙子,"我以为你上去了就不会再下来。"
他打了一个酒嗝,一股酒气自他腹腔中喷涌而出,却笑地有几分地痞流--氓之意,"您觉得我...今晚能像个神经病一样...一样睡地安稳?"
老爷子皱了皱眉,"我时城耀的孙子,我相信有这个本事。"
他在醉熏中冷冷一笑:"那样...您的好孙子,会在梦里被逼疯的。"
"看出来了,你喝成这样,还是来找我了。"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平静地道。
他蓦地收起唇角的戏笑,用极其可怕的冷漠眼神看着自己眼神,"爷爷知道我一定会来找您?"
"如果你不想继续被瞒着。"
他依旧用那森骇的目光盯着爷爷,早已忘了什么孝顺不孝顺、尊敬不尊敬的话。
"我早看出来你喜欢她,好几次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你。因为我告诉过兆谦,怕你会越陷越深,到最后你会发现这一切都是老天给你开的一个玩笑。因此我有几次希望你只是单纯喜欢新鲜一般地喜欢她,最后还是让指月带你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