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年纪这么大,倒还是个细心的人。"时兆谦兀自喝了一口清茶,神情温和而流露一丝尊贵之气,"其实我没什么其他要问的。"
老爷子斜睨着他:"真的没有?"
时兆谦摩挲着茶杯,兀自一笑:"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好奇一个事情,有关于她。"
时老爷子摇着蒲扇的手一僵,沧桑脸上闪现着耐人寻味的表情,随即又恢复一片自然,"关于她什么?"
"我觉得,您对钱清童的感觉...好像很不一样。"他抬眸打量着爷爷,然而爷爷却没有多说,神情颇是祥和,静静地听着他说。
"我记得最初,您和妈妈他们都很喜欢她,他们的喜欢是长辈想要将她当做女儿或是儿媳的那种疼爱,那时候我觉得您对她感觉好像很不一样,虽然她也叫您爷爷,但您对她有些敬畏的意思。但细细一想也能明白的,我想她是您的救命恩人。"
他顿了顿,又缓缓开口,"但自兆桓在银行为她中枪那天起,您好像对她有些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我一直记着那天在医院的走廊上,您出于冲动对她说的话,您说答应了她什么条件,说让她原谅您,不要让她将罪责加在我们三个身上,那时候,我第一次看到您眼神深处的惧怕。"
"后来,您对她少了对孙女的那种疼爱,反倒是有些客气,但也是喜欢的。这两天她身子出了问题,您对她的关心很深,毕竟兆桓今天要上庭了,我觉得作为孙子的兆桓无论如何都要比一个外来的钱清童要亲些,您作为爷爷应该多关心兆桓,但这两天您对她的身体却抱以了过于的关心,今天上庭的时候,你几次三番问我她有没有来,甚至中途兆桓受审时,您的心不在焉..."
时兆谦吁了一口气,也望着深蓝的天空,"其实说这么多,我也不知道想说什么,我只是奇怪,爷爷和她之间好像藏着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东西。"
时老爷子慢慢地摇晃着蒲扇,静静地听他说完,最后缓缓闭了闭眼,又慢悠悠睁开眼,神情从容淡定,"兆谦,这个问题,我之后再解答。"
他慢慢地朝他看去,"我只问你,你是不是也喜欢她?"
他顿了顿,"这一点爷爷早该明白的。"
时老爷微微颔首,嗓音低沉喑哑:"我知道,你从来没隐藏过你对她的喜欢,正如兆桓也没这么做过,从这一点看来,你们倒同样流着景和的血。只是,兆桓不喜欢则罢了,喜欢就绝不掩饰,还要费尽手段都要夺来,而你..."
他目光慢慢落在自己第三个孙子身上,"兆谦,你相较于他,要温和很多了。"
时兆谦唇角一扬,荡漾起一抹酸涩的笑意,"其实不是我温和,也不是兆桓费尽心思去夺,而是她从一开始就将我剔除在局外,我又不愿让她为难,又怎么能步步紧逼?"
"话虽如此,但兆谦啊,如果可以,我倒真心希望她喜欢的是你。"时老爷子幽幽一声叹息将他惊醒,望着爷爷的眼神里有些惶惑。
"你其实可以重新考虑,这世上毕竟有这么多好姑娘。"
时兆谦笑了笑,"不是我不愿考虑,只是...她一日没有同他落地生根,我都觉得尘埃没能落定,我想我可以再努力一把。"
"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挂记着一个不可能的人,心情会很难受的。"爷爷朝他笑道。
时兆谦白皙的手指玩转着紫砂茶杯,"可活着连个记挂的人都没有,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行尸走肉,这一生索然无味。"
时老爷子干笑两声,随即拿蒲扇朝他脑袋上轻轻一拍,"小子,说什么胡话,难道我和你妈你姑姑他们不值得你记挂?"
"爷爷,那样的记挂和记挂你们怎么能等价?"他英俊的脸上荡漾起一抹好看的浅笑,"像妈妈嫁给了老爸,这一辈子过地还算无忧无虑,我终究要找一个让我到死都能记挂的人,好不容易遇到,要我放手,比让我放弃AK还难。"
"如果在钱清童和AK中,真要你选一个,你会选什么?"时老爷突然来了兴致问他这种无聊却又有些分量的问题。
"她。"
"为什么?"
"我还年轻,没了AK,将来还有无数的其他可能;可这个人没了,那就是真地没了。"
爷孙俩有好长时间没说话,时老爷没有纠正他这种说法到底是对是错,只慢悠悠地丢下一句"想不到我时城耀的孙子里竟然有这种性子的人,跟你爸一个德性。"
"兆谦,你和兆桓都很优秀,所以,在你们两个这场战役中,你也不用觉得命运对你不公,也不用觉得命运偏袒了兆桓,因为不久之后,你会发现,其实命运真正偏袒的是你。因为她没有青睐你,所以你会迫不得已地早早抽身而退,总比兆桓想要全然退出却发现老天爷彻底将他玩弄了一场来地好。"
时兆谦半眯着狭长的眼眸,"爷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的。"时老爷子从竹椅上起来,摇晃着扇子往屋里走去。
"我开始的问题您还没告诉我。"时兆谦突然叫住他,"您和她有什么东西我们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能做到我还有龙幕恩都做不到的事,把兆桓救出来?"
"她啊...你就当上天赏赐给我们的一个孩子就好了。"
...
市警局。
白天庭审一结束,林国豪就被警察带走,至于杜启冲,因为他本身的政要身份,上面还没有命令通知,因此还没有动手,而尹书阁因为他本身黑白两道通吃,上面也没有下通知说要追查他,因此也没有动手。
但林国豪相较于这两人无权无势,没有人保他,上面下令先逮捕他一人,因为牵扯到时兆桓和另外两大人物,足以造成轰动令记者来访。
段懿申置身事外,受尹书阁和杜启冲的嘱托来"探望"林国豪,毕竟林国豪如果不能安然无恙地出去,一旦招供,另外两个人也难以安稳。
段懿申看完林国豪,在赵叔尧的陪伴下走出来,迎面就撞上了穿着宽松的黑色体恤、七分牛仔裤、白色耐克运动板鞋的段苍盐。
长长的直发披散在她白皙如雪的脸颊两侧,二十出头的她看起来有些不良感,"叔叔。"
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段懿申见到她时眼眸微眯,"苍盐?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叔尧笑道:"段二小这不是受了你的嘱托帮着我来查案子。"
段懿申平静地点了点头,长身玉立在走道上,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目光漫不经心地从这孩子脸上滑了过去,"查地如何了?"
赵叔尧道:"这次有些难,连段二小都摸不出这些人临死前见过什么人。"
"也不全是为此。"段苍盐忽然开口打断他,白皙如雪的手指来回撩拨着手中年桃花木做的拐杖,"我听说叔叔今天来看林国豪,所以我来见你。"
段懿申单手插在裤袋里,清透的目光落在她白皙如雪般的面容上,"你晚上不回来?"
"要回来,只是,我不喜欢等到晚上。"段二小拄着拐杖走到他跟前,"叔叔,我有话想和你说。"
段懿申没有答话,给了赵叔尧一个眼神。
赵局长笑道:"段二小姐要找你,你去,反正我还要等个大人物来。"
段苍盐拄着拐杖亦步亦趋地往警局外面走去,段懿申望着她艰难离去的背影,失神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此夜夏风和煦,星光灿烂,与A市灯光交相辉映。
段苍盐站在警局外的台阶上,遥望着满城灯光,手里摸索着拐杖,"这是我十四岁生日那年,你从尹书阁的所有藏品讨要来的桃花木杖。"
她垂首看着制作精良的拐杖,白皙的脸蛋儿上荡漾起一抹浅浅的笑。
"我记得那年叔叔你说过,这是尹书阁他母亲收藏品里最有价值的一个。那时候,我年纪小,问你有什么价值,你说这拐杖有一个美丽的传说,这是一千多年前南梁一个名声赫赫的秦淮王给她最爱瞎了眼的秦淮王妃亲手用桃花木杆雕刻的拐杖,价值连城,现在放在博物馆里据说都是不卖的无价之宝。"
段苍盐目光中荡漾着浅淡的水波,嫣红的嘴唇在夜里轻轻地翻动着,"这么值钱不是因为它历史久远,而是因为,传说那个想要坐拥天下的秦淮王最后放弃了大好的江山,抱着那个垂死的女人睡在了昆仑山下,保护天下苍生。"
她沉默片刻,盈盈一笑:"这还是叔叔你亲口告诉我的。"
段懿申瞭望着满城光,神色平静,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段陈年往事,但还是继续听她继续说完。
"那时候我才十四岁,一听到这故事,从此以后,就将叔叔你赠给我的这根象征爱情的拐杖当成了命根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