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是吃过了午饭才回到公司，那时候我正在跟陈敏一起，根据市场资料与客户体量，在做果酱产品市场营销侧重比例的分配数据表，这个表对策略有支持，我们需要对各项数据做加权处理，正对加权系数讨论得热火朝天。
这方面陈敏远比我专业，我仅能提供一些细节处的意见。她还说要拿些数据分析与处理的书给我看，这类专业的书籍她那儿有，很乐意借给我。
夏明召唤我进他的办公室，他问了一下我的工作进度，便说：“这个工作小陈可以独立完成。你一会儿有个事要配合。”我嗯了一声，等候他的任务分配，他看来在脑袋里组合了一下任务结构，这才道：“那天见的严总，你还记得吧？”
这号大人物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因为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差点惹他不高兴呢。但是……又提到严总，难道他还想叫我去试镜？我拒绝的理由够充分了啊，一味顾忌着不能驳他面子，当老大的就这么不达目的不罢休么？
“是港乐公司有什么新的需求？”我小心奕奕地问。
“不是港乐公司，是严总的事。”他这话说得我不明白了起来，难道还有第二个严总不成？
“严总自己还有另外一家公司，叫旭日公司，具体的名称叫旭日什么来着？我忘了，你一会儿自己问他。反正今天下午，他要亲自参加一个订货会，但是呢，不方便带港乐的秘书去，临时托我帮个忙，派你去给他当个助理，我应了。他一会儿过来接你，下午四点前你跟他过去那边。”
原来如此，当秘书做会议记录，于我是小菜一碟，只要不提试镜的事，公司指派的任务我都会完成得妥妥的。
夏明顺便打量了我今天的装扮，因为是去客户那里套情报，所以我打扮得既正式又青春，一身白色短袖小套装，配白色漆皮鱼嘴凉鞋，化了淡妆，脖子上一根银项链，吊坠是银丝缠绕的一块紫水晶，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他对这身打扮表示满意，至少陪严总去参加会议，不至于让人家觉得不够职业化，因而看轻了去。
我出去准备开会用的笔记本跟笔，全装进文件袋里。我这才想起还没跟夏明说请假的事，又钻回他办公室跟他请假，他没任何反对意见，说：“可以，你去吧，陈经理那边你预先说一声，就说我准假了。”我谢了他，回到陈敏桌前，继续向她学习数据加权指标。
三点三十五分时，夏明告诉我，说严总快到楼下了，让我五分钟后下去，他的车是黑色的切诺基，我前晚虽见过他的车，但对于我这样的汽车白痴来说，仅能分辨出轿车、面包车跟越野车这种粗略的差别，切诺基是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不过我既然见过他的车，应该不会再认错。
我把扎成马尾的头发盘上去，用夹子固定，这样看起来就更加职业化些。按约定时间准时下楼，严总的车已在等候。
***
我们去的地方，是一家公司的会议室，那公司叫什么名我没看清，只知道车一开就进去了，门口没半点阻拦，应该是下午的订货会体量颇丰，车来得还不少。这公司里面占地极大，倒更像是一家工厂的配置。
车停在一幢大楼前边，刚停稳，就有大方得体的接待小姐上来开门，一边笑容可掬地询问：“请问两位是来参加订货会的贵客吗？请这边走。”她把我们迎上了三楼。
三楼整层，除开走廊，头上是一间巨型的会议室，走廊口还有接待小姐，正引领着来宾们签到，并且一再恭请来宾赐予名片。我看严总并没有掏名片的打算，他在签到本上龙飞凤舞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便施施然直接朝会议室走去，我赶忙跟上前去。
“严总啊？您亲自大驾光临，我这是意外之喜，荣幸之至。”一个年轻人迎面大步走来，整个气势都是明朗的。那人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个头比严总要高出不少，身材颀长，走近了才发觉，他肤色一点也不黑，长得还有几分小帅，乍一看还有点像昨天MTV里见过的某个香港歌星。
严总一边向他走过去，一边笑道：“小丁啊，我今天正好有空，就来瞧瞧。”两个人走至近身，分别站定，我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严总后面，也跟着停步。那个叫小丁的年轻人看了看我，问道：“严总，这位是……？”
“这是孟沅孟小姐，我的得力助手，今天带她过来看看。小孟，这是小丁，跟我们公司合作过很多业务，年青有为，很能干的。”
我主动伸出手去：“丁先生是吧？幸会。”
他伸手过来握了握，然后就手忙脚乱地开始在身上掏摸着，只一秒钟，他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孟小姐，抱歉，我名片没带在身上。呆会儿我拿过来给你。”他向严总示意这边走，带着我们往展区去，一路走一路跟严总介绍着最新产品，“我们刚选配了一批新款的摄录器材，还有音响设备跟带子，很适合你们，价钱比老款的还优惠些……”
严总没接他这话，他心不在焉地说：“小丁哪，这些改天你找柳总谈，把新产品目录给他就行；产品的事他们会商量的。我今天过来，是想了解一下卫星电视的设备项目，你应该有做吧？”
“我们公司配套的电线电缆有做，但专业设备暂时还没打算进，不过我们跟做天线和高频头的厂家都有业务合作，严总感兴趣的话，有机会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他已经引导我们到了座位区，请我们坐下后，就致了句歉，说是过去迎一下另一位经销商，严总让他忙去，我们自己看就行。
轻快的音乐声中，我悄声问严总，需要我做些什么，是去收集产品资料呢？还是呆会儿做会议记录？他说什么也不用做，跟他坐着就行。我百无聊赖地坐着，四下里打量，心里犯嘀咕，也不知这位严总，找了我来有什么用处，难道就只是当个摆设件，好显示他老总的派头？
直到订货会正式开始后，这位丁先生才又坐了过来，他跟严总说了会儿悄悄话，声音压得低，我听不清两个人聊些什么。
老总致辞、新产品介绍、优惠政策介绍、客户答疑、接着是抽奖、订货、拍照，宾主热烈交谈，一时尽欢，一切都照着正规流程在走，我偷看时间，已经快五点半了，我得回去收拾，小眉还等着我呢。
趁着丁先生又去游走其他客户的功夫，我向严总请辞，结果被他一口拒绝：“急什么？等一下还有冷餐会，事情没结束，走什么走？”他的口气一点没拿我当借用的人，就跟我真是他职员一样。我知道他跟夏总关系好，也知道他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万不能得罪的，我这就叫哑子受人欺——敢怒不敢言。
我向他请示，能否出去一下，我得打个电话，他倒是二话没说就把大砖头借给我了。我退到展厅外打给小眉，告诉她今晚我得爽约，实在是脱不开身，如果这边散的早的话，我还可以赶末班车过去，如果散得晚，就只好明天一早再走。
小眉体谅了我这份身不由己，她光是从电话里，都听得我这边嘈杂的人声跟高昂激烈的中奖音乐声，她把广州那边她公司的协议酒店告诉了我，说我到了的话，直接去酒店找她。今晚的末班车还是算了，去得太晚她不放心，如果明天也实在去不了，她亦不会怪我的。
回去还了电话，继续干坐，我对严总恨得牙痒痒的。若不是他半道上插这一杠子，我已经去跟小眉汇合了。今天，只怕是故意给我个施个下马威，好了结那天的一忘之辱，我必须得忍下来——他这口恶气出了，我大概才能得以清静。
忍吧忍吧，忍字头上一把刀，悬放在心上，真让人觉得憋屈。
***
这个客户订货会的最后一道程序，是晚宴。
晚宴就在他们公司的一个宴会厅里举行，采用的是很随意的自助餐形式，一大帮子人先去一字排开的餐台那块挑选食物，再端过来自己找位子坐着吃，想挨着谁都可以，边吃边聊，任意选择组合对象，正是这种宴会形式的精髓所在，当然，也更方便了主人与来宾间的互动交流。
那位丁先生跑过来挨着我们坐，他没有端餐盘，只拿了两杯酒过来。等他坐了下来，这才把名片递给我，我看了一眼他的名字，若不是出于商业礼仪，我肯定会笑出声来，因为他的名字太过女性化，居然叫丁洁，职务是销售经理。难怪他很不愿意随身携带这样的名片。
跟他完全不熟，自然不敢拿这名字开玩笑，我只得唯唯道：“丁先生，你名字很特别，肯定人家不容易忘的。”
“孟小姐，初次见面，我先干为敬。”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一边就递上另一杯给我。我从来就不喜欢喝酒，更不会当着外人面喝了，接过酒杯，往上略举了举以示敬意，就作状抿了一口，连沾湿嘴唇都不曾，我就放在了一旁，这种纯粹礼貌式的喝法，我想他们俩都明眼看得出。
这种形式的宴会也有这般好处，不是正式的敬酒，不必顾忌着对方的颜面就非得酒到杯干不可，何况我就算跟着夏总出去，他也总帮我挡酒的，女孩子嘛，只要滴酒不沾，也没人会强灌。
“孟小姐，以后你跟严总一样，就叫我小丁吧。”他像是随意地说。
他肯定年龄比我大，要我叫他小丁，感觉上怪怪的，不过既然严总没有出言反对，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跟他客气了一句：“那你也别叫我孟小姐了，直接叫小孟好了。”
“我还是叫你阿沅吧，可不可以？”我知道广东人就习惯这么阿来阿去的，也就随他。反正今天过后，谁晓得还会不会再见到他，他跟严总有生意往来，有客情关系，又不是跟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