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揣着策划书赶到夏总所说的地点时，正好是四点二十分，离下班还有一个多钟头。
我在楼下大堂的公司名录里，找到了“深圳港乐娱乐影音有限责任公司”的铭牌，整个大楼的四五层都是他们公司的，看来这家公司的实力的确不小，难怪可以一次就掏出这么多钱来做活动了。这样的客户，我们这种小型的广告公司可以拿到，看来夏总还真有本事。
我一边感慨着夏明的能干，一边给自己鼓劲，跟着夏总好好学习，总有一天，我也有能力可以撑起一个部门，在公司里独当一面。
我一直的愿景，就是当一个好助手，能够独立承担起一些事务，我从来就没有当老板的野心与志向，因为自己的性子自己还是清楚的——我太在意细节了，精细化的管控与梳理是我的强项，系统化的数据与数字让我敏感，但与之对应的，便是方向感的无力与全盘掌控欲的欠缺，尤其是作为一个企业掌门人所必备的“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的战略眼光，以及“独排众议”、“一言而决”的霸气，我天性里就不具备。
我爸的说法就更简洁了：就你那点儿能耐，能有老板要你就不错了；还管理，能把你自己管好就行。
反正从小到大，在我爸的眼中，他女儿没啥出息，顶多读书成绩好点，老师喜欢点，能当个班干部——但是，性子野脾气倔，不听话，还连父母都不懂讨好，这一放到社会上，肯定被别人秒杀。
知我者与不知我者，都是我亲爹。
我爬楼梯上去，等电梯的功夫太久，几层楼还难不倒我，只是没料到的是，四楼的楼梯口里边，坐着一个穿制服的保安，听我说明来意，还是死活不让我进去，一定要我搭电梯去前台登记。我只好又走下来，规规矩矩地排队等电梯。这个时候还不是高峰期，原本不必等太久，只是碰到有一台电梯恰好在维护，就只剩下两台电梯，难免有些梗阻。
来到公司前台，接待的小姐听我说明来意，便拨了电话到市场部，可她放下电话后，却歉意地对我笑了笑，告诉我说：“不好意思，郑经理四点半有一个会，他让你等一下，麻烦你到那边大会议室坐一下。”
我抱了文件袋顺着她的指点走过去，刚走到那大会议室的门口，立即就被惊住。
***
大会议室里面莺莺燕燕二十余人，清一色全是美女，她们一律都是高挑的个子，顶多只有一两个与我身量接近；个个都蜂腰翘臀、身材浮凸，环肥燕瘦各占胜场；她们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打扮十分时髦，有些披着长卷发，头上的皇冠型饰物闪闪发光，有的是极短的小包裙，有的露出美丽的锁骨与半多前胸，还有好几个穿着露脐装，纤腰款摆，胸口长链短链接次闪亮，手腕上环镯叮当，走动起来十分妖调。
我头一回在现实中看到这么多美女聚集在一起，偏生我又是个“好色”的，看得收拢呼吸，目不转睛，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们分批分次地闲聚着，里面有一些应该颇为相熟，正三五作堆，散在一处闲聊，也有几个坐在大会议桌侧，扭了身子凑在一处低着交谈着，还有两三个落单的，就坐在后边一点的椅子上，看着会议室墙壁上的投影电视。
我悄悄走进去，坐是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也正好可以看到电视。
她们中有几个人注意到了我的到来，在扫过我一眼之后，发觉我这个明显跟她们不是同路人，完全不具备竞争力，就不经意地把头扭开，继续她们之前的高谈阔论。
电视上播放的内容，并不是转播的新闻或者电视栏目，而是一些音乐电视的画面，现在放着的，是一些经典的老歌，电视画面的右下角，时不时飞出“港乐出品”的小角标，闪两圈后定格几秒，再飞走；我想既然这家公司是娱乐影音公司，那么拍摄这些音乐电视当属正常，是人家的本行。
放着的歌我是喜欢的，那首《康定情歌》深切舒展，情意悠长，十分动听，我只是不太习惯那些画面，因为伴随着“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这样一派抒情婉转的曲调，现出的画面却是一个穿着三点式的女郎，挥舞着一张红色的纱巾在树木中奔跑，我很想告诉那个导演或者制片说，“溜溜”这个词只是当地口语，跟“光溜溜”完全不是一个意思，怎么会误解至此？
等放到下一首歌，是《军港之夜》，那朴实含蓄的温馨曲调里，仍然出现一个三点式的女郎，戴着一顶硕大的遮阳帽在海边搔首弄姿，我就已经基本无语，导演或者制片的理解能力，肯定与我等不相类；等第三首《南泥湾》的音乐响起，我看到第三个浓妆艳抹的三点式女郎在山坡顶走动，嘴唇搽得红彤彤地像刚饱餐鲜血的吸血鬼，手里还撑着一把俗艳的阳伞时，我就完全失掉了继续观赏的兴趣。
百无聊赖中，我把注意力转到那群美女那里，眼睛虽瞄着电视，耳朵却是竖着，在努力捕捉她们的交谈。
“听说这次的MTV，是打算推出最新的香港流行歌曲？”
“还说要找香港那边的导演来拍呢，不会像以前拍的那些，全是不入流的导演，就会叫穿得越少越好，妆也化得烂。”
“我还听到说，这次有机会去泰国那边拍外景……”
“不是泰国，我们就在香港拍，他们说外景不带人过去。”
“不是吧？说是要带过去的，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不然我都不想来。”
“知道你漂亮，这次你肯定能上。就是不知道我行不行？”
“怎么不行？你跟刘总监不是关系挺好的吗？推荐你上一支单曲，他应该还有这个权利吧？”
“这次好像是他们严总亲自选人，刘总监拍不了板……”
“说是老板打算投资一笔大的。”
“哎，你们知不知道，说是有可能推荐给四大天王，要是能拍他们的MTV，肯定就红了。”
“真的？你从哪儿听到的？是不是真的喔……”
“我最喜欢黎明，他可帅了……郭富城也好啊，你看他那身材……”
……
根据这些信息，我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难怪这么多美女云集，原来是为要新开拍的录影带选人。但愿，这次他们拍出来的带子，不要一味地只会搞三点式女郎的低俗把戏。我可不想在《俾面派对》、《烟雨凄迷》与《相逢何必曾相似》中，看到那些肉光致致的画面。
我的眼光又射到了电视画面上，果然，伴随着《北京的金山上》的音乐，换作了另一个艳丽的女郎，依旧是万年不变的三点式，只不过场景换作了草地上，正伸首嗅着一朵小花，夸张的金色耳环一直晃一直晃，让人头痛，真不知道这草地这小花这耳环，跟北京金山上光芒万丈的太阳有何联系。
这时候，有一个拿相机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从各个角度，对着那群美女们随意地拍着照片，很快地，美女们一见到镜头，就主动摆起了各种姿势，尤其中间有两个特别出众的，更是一副艳压群芳的高调姿态，而有几个不算出挑的，则伏低了身子，努力展示她们的事业线。原本坐着的几个，全部都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把自己往镜头前送，她们抢镜头是抢得如此卖力，以致于那个摄影师被挤得打了个趔趄，差点栽倒在会议桌上。
我正托了腮，津津有味地看着她们争奇斗艳、各出奇招，忽而被一道闪光灯惊动，却是又来了另一个，镜头从门口这侧对过去偷拍，我赶紧起身往门外缩，生怕镜头无意中扫到我。那人看我躲开，用奇怪的眼神向我望来，我赶忙解释：“我在这儿等郑经理的，我跟她们不是一起的。”他于是便不再理我，又去接着拍美女们。
在门口站了只一会儿，前台的小姐就走过来找我，她告诉我说，郑经理已经开完会了，正在办公室等我。她把郑经理的办公室指给我看，让我自己过去。
经过走廊往里走，正好那两个摄影师也已经拍完了照片，他们并排走在我后边，我听到他们在嘀咕：
“这两卷照片赶紧冲，严总等着要的。”
“严总不是亲自选吗，他其实过来看人就好了，看什么照片嘛？”
“他刚才过来在门口看了一下的，说不定已经看好了，就等着照片好选。”
“对喔，他总不能当场指着人家女孩说：你、你、你，就你们几个……哈哈……”
“明天还有一批，今天的也有可能一个都选不定。”
“说是这次要找不一样的，不能是以前那种……”
我其实还想听听，到底他们选演员的标准是什么，只是我已经走到郑经理的办公室门口了，那两个摄影师毫不停留地继续往里边走去，我总不能跟在他们身后偷听吧？只好作罢，还是正事要紧，我的工作内容不包括娱乐八卦，好奇心可不能拿来当饭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