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上旬,在新的六百台来料到厂的同时,柴经理那位徒弟也随同到来。
如同林总所说的那样,第三条生产线也要建,工人招收审查填档办健康证诸事,四月下旬孟沅已经提前做了。原本新人培训,阿文走之前得空可以带几天,但阿文明确拒绝,理由简单:“我带人的方法跟柴经理他们不一样,新的生产线怎么弄,你问柴经理。”
柴经理的回答则更简单,“等副经理上了任再说。新人培训也要叫我做,这成什么体统?”
孟沅曾想过,要不要安排组长庞长元或者邵进兵,先给这批工人做个基础讲解,免得这批人来了厂里无所事事,不能上生产线便只能呆在宿舍里,让老工人心里不平衡。她把这想法跟两位组长透露,两位组长皆不干,异口同声地表示,要他们自己做完所有工序,他们做得到,但要标准划一地培训新人,他们没那个本事。
东方缕也表示反对,“人家庞组长邵组长不同意是肯定的,带新人又不是他们的职责。凭什么呀!有那个功夫,他们自己不会多做两件,也好多挣点钱。”
“这个我知道。可不能就这么白等着吧?”
“有什么不能等的——不过不能在厂里等。告诉他们,先回去,过了五一节再过来等通知。”东方缕安排道。
“那万一他们节后不来,这新添的生产线上就没人,临时再招,未必能一时凑齐,就耽误事儿了。”孟沅设身处地为厂里着想,她尽量考虑周全些。
“管他!”东方缕甩出来柴经理的口头禅,“人不到,耽误了事又不是我们的责任。要这会儿让他们进了厂,没人理,不干活还得管饭,总经理责问下来,就是我们工作不力。”
于是只得通知这批新工人,过了五一节再来看情况,这样一来,至少为厂里节省几天费用。
加了工人,厨房的工作强度明显增加;孟沅还给厨房新安排了一位打下手的女工,兼做厂房的清洁卫生;另外把尹师傅的老婆给提成了正式的厨工,工资待遇比尹师傅低三十块。这两口子又好生感谢了孟沅一回。
对于这种人事安排,孟沅当然要跟柴经理请示,她把种种理由摊开来说清楚,柴经理听完,“喔”了一声就表示同意。他才懒得费那个心去管这些杂事;孟沅写了一个人事调整的文件请他签字确认,他看都懒得看一遍,拿起笔来签上他的大名,还嫌孟沅多事:“这些东西,我点了头,你搞好就公布,以后不要签来签去这么麻烦。”
孟沅的确也怕麻烦,但她更怕口说无凭,万一哪天柴经理翻脸不认人,硬说自己没汇报这些,那才叫给自己找事情。
柴经理顾不过来新人培训这些事,也不想在人事上多花心思,他连生产线上的技术指导都没啥空,让两位组长自行琢磨,实在琢磨不出来再去麻烦他。因为,他忙得很。
他的娱乐范围,已经成功地从安良及横岗,扩展到更大更广阔的范围外去;阿文一走,柴经理最后一点忌讳也没了,变成无人辖制,他甚至出现过两天没有回厂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阿文的行动电话,走之前交到柴经理手上,由他接着用,厂子里付钱,饶是如此,他不在的时候,孟沅的电话请示,他也只是简短地搭理两句了事,并不肯说明自己的去向。只申明,自己在外头有事情处理,不是必要的话,不要给他打电话,也不必找他回来。除开十万火急的大事,其他,就由两位秘书“便宜行事”。
孟沅跟东方缕,都对他这个“便宜行事”的指示不敢苟同,照样事事请示,以策万全。
还好没两天,柴经理就回了厂,不过,不是他一个人回来的,他带了另外一个女孩子回来,堂而皇之地住在厂里,算是有了固定的“女朋友”。
这个女孩子,被柴经理叫做“小萍”,长得非常漂亮,瘦高个儿,比柴经理要高半个头,身材匀称,体态风流,除开肤色略黑之外,是个非常出色的美人,放眼整个横岗地区,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相貌。最关键的是,从她身上,看不出来那种坐/台小姐的烟视媚行,也看不出来那种习惯性的撒娇弄痴,甚至柴经理说要带她出去买衣服买首饰,她亦没有趋之若鹜。似乎,倒真像是男女朋友那种相处。
自小萍住进厂里后,柴经理出去玩的时间就减少了许多;平常她都呆在柴经理的房间里不出来,更不会到办公室里去,十分地循规导矩,不像阿红以前,趾高气扬没分寸。
跟孟沅她们打照面时,她都是客气地微笑一下,轻言细语地说几句;后来略熟了些,也会在柴经理晚上外出“应酬”时,到孟沅她们寝室里坐坐,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孟沅注意到,虽然大家聊得泛泛不深入,听得出小萍这女孩子社会经验应该比她足,涉猎知识面颇杂,至少是高中以上水平,虽说话斯文,但行事还是挺有主见的,可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个良家女孩。
孟沅想不明白,这种有文凭且漂亮的良家女孩,怎么就会跟了柴经理这种半百老头呢?
东方缕也想不明白,拐弯抹角地问过,小萍也不肯说。只打听出来,她今年不到二十二岁,比孟沅还要小,是广东本地人。
小萍来了之后,柴经理的夜宵,孟沅总算不必再费心思了,也算有所得。
***
新从台湾过来的这位副经理,姓郎,是一位身板壮实的大汉,超过一米八五的个头,两百八十斤的体重,穿着衬衫时还觉得挺胖,但当他脱掉衬衫只穿了件运动背心时,便会看到肌肉虬结,孔武有力,乍一看,像拳击手远多过像技术经理。
对于郎经理的到来,柴经理颇为高兴,有人来帮他做事为他分忧,况且这人还是自己很听话的一个徒弟,那当然得表示出欢迎的架式来——于是很自然地,柴经理吩咐晚上一同外出吃饭“接风”,叫上组长跟管工,连这两天没人理的阿红也带上;费用嘛,让孟沅开公账。
阿文走后,阿红便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楼下的生产车间或者一楼五金库里,连写字楼都没迈进来过,就把自己当在一个普通工人那样,阿文在时耍的那些脾气,全部收敛得一丝不露;见着柴经理,就乖巧地甜嘴招呼,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
柴经理很买这个账。毕竟阿文走之前,也交托过他对阿红多多关照;阿文在时,两个人明里暗里有些争斗,总归有些不太对板,但阿文这一走,柴经理一人独大,也就犯不上拿阿红这种小女孩来摆谱。
对于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外出吃饭,只能吃员工餐的阿红来说,对于柴经理肯带上她外出吃“大餐”,自然感恩戴德;郎经理则完全无所谓,多带一个少带一个,有师傅发话,他犯不上操心。
没想到,晚上这一堂席上,见到郎经理最高兴的那个,却是全有厂的聂经理。
他们这次并没有专门邀请外人,原只打算就厂里这**个人吃一桌,结果还没踏进金爵酒楼,门外就撞见聂经理,正搂着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逦迤而来。这照面一打,只见聂经理放开女孩的腰身,冲到郎经理身旁,两个人抱作一团,勾肩搭背十分亲热,耳听得聂经理嚷道:“胖子,是你啊。”
很自然地,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饭,点菜就由小萍这“非正式女主人”置办,孟沅乐得轻松。
席间听他们热火朝天地聊起旧事:原来,郎经理在台湾时,十一年前也在四海帮混过,虽不是一个堂口,但曾与聂经理一起并肩抗过竹联帮的围殴,郎经理体壮,加上入帮早,打架经验丰富,那回靠他护着,聂经理才没受什么重伤;江湖兄弟最讲知恩图报,聂经理便一直记着那番这救护之情。后来他伤了人,跟着李总跑路到大陆;郎经理则依着母亲的临终遗言,渐渐脱离了帮会,这才正正经经地学起了技术,谋了一份工厂的工作,从此吃上寻常茶饭。
没想到,一别数年,两个人还能在大陆遇上。
柴经理也很意外,他只知道这个徒弟很能打,在厂里从来没吃过亏,虽入门晚,但技术上还是够灵醒;加之对自己忠心耿耿,带他过来,就不怕在人生地不熟的大陆,会被别人欺负。
现在,添上聂经理这层旧识关系,柴经理更加放心。以前还担心过,因为知道阿文跟先来的这批台湾人关系近,怕阿文走之前给他埋点地雷,万一厂里有事,人家就只站着看笑话,他们台湾人自己内部勾心斗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下郎经理坐镇,真碰上事情,叫徒弟请全有厂出个面帮个忙,想来他们就算不尽全力,也不至于推脱。
这一餐饭宾主尽欢,席上,聂经理先是恭维了柴经理的眼光高,拿下了如此漂亮的“女朋友”,接着又跟郎经理拍胸脯保证:“胖子,你别急,我给你介绍的,也不会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