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上午,孟沅正趴在桌子上,认真地排她的下周派工交接表呢,做到半途就接到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杨美荃姐姐的,她叫孟沅晚上过去吃饭:“贝贝,都两个礼拜没来了,晚上我炖了汤,下了班就过来啊。”
第二个则是中介公司于先生打来的。这家中介公司就在长城大厦一号楼的底层,除了这家铺面,他们还在全城其它地方有好几家连锁店,小眉的房子就挂在里面卖。
“你放心,叶小姐,不敢多说,这深圳三成以上的二手房,都是经我们手卖出去的。”当时,那个经纪人于先生拍着胸脯告诉小眉,就差脑门子上刻下四个大字:包在我身上……不对,这是五个字。
房子挂出去后,也有好几个人来问,还有三个来看过房,看得非常仔细,看完后就四处挑毛病,连小眉引以为豪的书房都毛病大堆,后来通过经纪人传过来的话,其意思无非是想砍点价,让房东少三万块。
小眉的价格原本就挂得高,比均价高出不少,基本上是这个小区售房里冒尖的价位,而且一分不少。她走之前就说过,货卖爱家。真有人肯出手买下的话,装修家电她全送。
房子装修不过年余,那阵子赵德志不差钱,小眉自然不会替他省那两个子儿,所以用的都是好材料,连涂料都全进口的;她们三个女孩子住着,一直也很爱惜,阿周打扫又勤快,初看起来,简直跟新装好的没啥两样;整套家具家电的价格也不便宜,统算起来的话,房子也确实值那个价;这还没算上小眉花了大力气添置的书跟工艺品,至少又是小两万块钱呢。
“孟小姐,明天你在吧?有个客户想过来看房子。”于先生跟她约时间,“下午三点钟,你看时间合适吗?”
时间上没问题,正好在人家来之前可以把房间再打扫一下。孟沅应承下来。
只是那位于先生又来跟她讨论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已经是第二次被正经八百地提出来了:“孟小姐,叶小姐曾说房子里带电话的,你看,是不是抽空去交个费?”他小心奕奕地跟她商量,“不然的话,一下班就找不到你,太不方便了。或者,你给个传呼号给我?”
孟沅告诉他,自己仍然没有配传呼,不过她也答应了去重新开通电话。这段时间风平浪静,开初她还有些担心,小丁会不会到公司或者家那边去等她,那她把电话停了其实意义不太大;现下想起来,还是自己神经过敏,看起来小丁已经撂开手了,就自己还自以为是,以为人家离了自己,会有多么不舍跟不弃呢。
她居然很认真地计算了一番时间,小丁也没怎么坚持嘛,他就试图挽回过一次,回想当初,他是如何柔情蜜意,如何海誓山盟,如何让自己相信会一生不变,偏偏,连一个礼拜都敌不过。
孟沅又开始轻轻地将唇角抽了抽,自嘲自讽的神情,这是种微苦笑,她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笑容变得如此浅淡,如此稀松。
人人都可以很轻易地就抛下一段感情,也可以很轻易地就开始另一段感情,只有自己,离不开逃不了放不下,困守孤城。
她摔摔头,把这此浮光掠影统统摔开,她告诫自己:“心还没有长出来,慢慢等,不着急。”
孟沅准时五点半打卡下班,在去杨美荃姐姐家的路上,她买了些苹果跟新橙,走到楼下时,看到水果店里有一盒一盒的新鲜草莓卖,虽然价钱贵得让人肉痛,她还是选了一盒拿上。
上一次过来,她就忘了这茬,只顾着想见芸豆,等进了房间方反应过来,自己什么礼都没带,非但没带东西来,临走了还装了一袋子新鲜的豌豆尖回去。
到别人家里作客,不可以打空手。走在楼梯上,她忽然想起这礼节是谁教他的,蓦地心里就抽疼了一下。
都快一年了,这种感觉还是如针刺刀扎,最不经意时便会跳出。
走到门口,她深深吸气,然后敲门,然后听到美荃姐来开门,说:“贝贝啊,赶快进来。”见到她拎着一袋子又抱着一盒子,搭手接过,看了一眼就埋怨她:“上姐姐这儿来还买什么东西?下次不许了啊。”
屋里飘着一股子奇特的香味,她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翼,问道:“什么汤这么香?”
“鸡枞菌炖排骨,我还搁了火腿片。”美荃姐说,“上次美芸来给我带过来的,都是她妈妈托人从老家背来的好东西,云南野菌子种类最多,还有这火腿,宣威火腿可是出了名的鲜香滋嫩。这汤可难得喝到,所以才叫你来。”
孟沅一边换拖鞋,一边就问:“姐姐你没上班吗?炖汤最费时间,至少两三个钟头小火慢煨,才能把材料的精华全给融在汤里。”自打上回来过之后,孟沅就跟着芸豆,直接管这两口子叫姐姐姐夫,他们再三说,这样听着才亲热,是一家人的叫法。
美荃姐神秘地笑了笑,没答这话。
孟沅洗了手就要进厨房帮忙,被美荃姐一把推了出来,“去沙发上看电视去,这儿没你的事儿。等你姐夫回来了,我们就开饭。”
也就才看了一小会儿,自强姐夫就进了门,他先去厨房探头问了句:“下午吐得凶不凶?我又买了一瓶叶酸回来,还是放你床头。”
美荃姐把菜端出来,孟沅就帮着摆碗筷添饭,她刚才隐约听到姐夫的问话,这下便关心地询问:“怎么姐姐,你身子不舒服吗?要不要紧?”心想难怪姐姐会有时间呆在家里炖汤,呆会儿洗碗的活,可不能再让姐姐沾手了。
姐夫已经上去换了件家常衣服过来,听她这样问,笑道:“美荃你没告诉她?”
原来是个极好的消息,美荃姐怀孕了,上个礼拜才查出来的,她这两天已经有孕吐的症状,今天早上吐得特别厉害,这才请了一天假。
孟沅乍闻此事,忙道,“姐姐别忙了,快坐下歇会儿,刚才还是该我来弄的。”她自觉很不好意思,怎么能让孕妇侍候自己呢?她把美荃姐拉过来坐下,一边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姐夫去舀了一大海碗的汤过来,三个人就围着茶几吃饭。
“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要四个月以后才出怀呢。”美荃姐笑道,“哪有那么金贵,以前我那个同事小尹,怀了九个月了依然活蹦乱跳的,临产前一天都在上班,没事。”
姐夫却没有这么乐观,“你们单位上那个小尹,人家是国防身体,有国家三级运动员证,你跟她可比不了。反正我没见过哪个女人吐成你这样的,你还是自己万事小心,别以为小尹做得了的,你就做得了,自家事自家当心。”
孟沅立刻点头支持姐夫:“就是,姐姐,姐夫说得对。”
“对什么对,你也跟着他瞎搀合。”美荃姐拿筷子虚点了孟沅的脑门一下,“你有经验吗?你又没怀过。”一句话把孟沅闹了个大红脸。
吃完饭,孟沅主动收拾碗筷,美荃姐硬把她拉开,指挥着姐夫去洗碗。孟沅觉得自己这白食吃得不安,便说:“姐夫上了一天班,还是我来洗吧。”
“你不是一样上了一天班。”美荃姐笑嘻嘻地驳她,“你就坐着不用沾手。我们家分工很明确,我做饭他洗碗,我洗衣服他拖地,男耕女织,家务活一人一半。”她拉长了声音,跟姐夫撒娇道:“是不是啊,自强?再过几个月,我还要给你加任务喔!”
于是就连抹桌子这等事,孟沅都没有机会做。等姐夫把茶几抹净去厨房清洗锅碗瓢盆时,美荃姐斜靠在沙发上,悄悄跟孟沅说:“你姐夫以前啊,什么活都不会干,从处朋友起我就开始调/教,这会子总算能帮忙干家务了。我跟你说贝贝,男人千万不能惯,一惯着吧,以后有你苦头吃。”
说得孟沅应也不是,不应又不好,只得道:“还是姐姐有办法。”
“对了,你不是没男朋友吗?我们单位上有几个小伙子不错,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下?”看来美荃姐在作媒上,跟小眉有类似爱好。
有种传统说法,除非是专业的,否则红娘不可以轻易做,牵线成功固然皆大欢喜,可若是不成功,多多少少会伤及自身姻缘。美荃姐这种已婚且家庭幸福的女人,看来没这些顾忌。
见突然之间扯到自己头上,孟沅羞道:“姐姐,我不急。”
“什么不急,我听美芸说,你比她小两岁,那今年也快二十三了吧?”美荃姐扭了扭身子,让孟沅从她旁边拿过两个靠垫来塞到腰后,觉得这样更舒服些;她拍拍孟沅的手臂,问:“美芸告诉我,你在大学里都一直都没处过朋友,直到现在都还是单身贵族,怎么回事?到底是眼光高呢,还是你周围没合适的?”美荃姐这回把孟沅整只手都抓起来,握在自己掌上抚着,“美芸走之前特别交代我,让我帮你留心着,贝贝你放心,姐姐给你介绍的肯定都不差。你要什么条件的,就直接跟我说,别不好意思。我们设计院上上下下一千多号人,未婚的小伙子不少,肯定能找着合适的。”
“杨美芸你这个小八婆。”孟沅在肚中暗暗说了一句。“十处敲锣九处有她。”
她晓得芸豆是个热情的人,只是没料到这种事情她都会擅作主张,虽说芸豆一直是寝室里的大姐大,可轮到这种事上头,先斩后奏,她操心也操得太宽了些。
只是面对姐姐的好意,孟沅没法拒绝,她又不想答应,就含糊道:“再说吧,谢谢姐姐。”
姐夫正好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他问:“你们在聊什么?”
“就是给贝贝介绍朋友的事啊?那天美芸说的,你也听到的嘛。”姐姐十分自然地回答。
“喔,这个啊……”姐夫转过来向孟沅道,“我们科室里的涂少斌就不错,要不元旦一起约着见一下?”
姐姐跟姐夫这份古道热肠,还真让孟沅吃不消。
她心下盘算,若果真要让她正儿八经地去“相亲”,那个时候再来找借口推掉就是,实在抹不开脸,大不了看在姐姐姐夫面子上,去个一两回,场面应付过了,她说不合适,他们总不至于会强行拉郎配。
正在考虑元旦找什么借口时,就听美荃姐否决道:“不行,我觉得涂少斌不合适,他那个人闷得很,样子也丑,我看配不起。”
“男人嘛,少说话多做事是对的,再说人家涂少斌哪有多丑?小伙子挺好的。”姐夫对美荃姐的评价十分不赞同,看来男女之间,对于相貌的美丑标准还真不太一致。不过他不急不躁地说:“你听听人家贝贝的条件嘛。”
“就是就是,贝贝你想找什么样的?年龄、身高、学历、收入……有没有什么具体点的条件?”美荃姐认为姐夫这话很有道理,“对了,你看重相貌跟身材吗?你这么瘦,胖点的行不行?”
孟沅哪里想过开出什么条件,对于择偶标准,她还真没有一个量化的指标,因为她一向只注重心灵感应与默契相通,其它的条件,高矮胖瘦有钱没钱,于她都不重要。
就像她一直认为的那样:只有自身不够强大与坚韧,才会需要借助外物来增加筹码。
她看重的,是人本身,是与自己相契的那个灵魂。至于那个灵魂借住在什么样的肉体里,好像没什么硬性指标。
但眼下还是得先把姐姐的问题应付过去再说,所以她就随口道:“没啥条件,能有姐夫这样的就挺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