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追问他们的合作内容。我其实凭借吃饭时听到的信息，知道公司未来的主业会往卫星电视倾斜，问这话，无非是想证实一下我的猜测。
他如实向我托出：原来，近一年来，卫星电视的市场突然放出量来，以前也只在沿海几个发达地区偷偷摸摸地装天线收看海外节目，但一是碍着设备的昂贵，二是要被广电总局查，所以没有大张旗鼓地做，可今年这市场突然就爆发了出来，以往高频头主要靠进口，进口配额限制了这行业的大规模发展，但如今国内的不少厂家拥有了自主生产的能力，加上各地方广电局睁一眼闭一眼的纵容，连带内地也开始大量要货起来。市场目前是刚刚放量，竞争虽然激烈，但还只处于抢市场阶段，没有到比价格恶性竞争那一步，因此利润上十分丰厚，只要能够抢到货源就能快速回现，再继续做下一波，滚动下去，自然吃个钵满盆盈。货源于是成为第一要务，而小丁手上，正好有货源，而且还是他的一个很好的关系，保证可以拿到。
“我们公司摊子扯得太大，顾不上这一口；严总就不一样了，他一早就把经营范围添上这个，连安装都可以直接做。这下就看你们胃口好不好，能划多大圈。严总商业眼光确实准。”
我在心里加上一句：“他眼光是准，还把你也给薅到手了。”还多牵连上我一个。
已经走到我的那条巷口了，我照旧与他道别，虚伪地感谢着他的的“十八相送”，他说出于安全计，一定要送到楼下，万里长征都快到延安了，也不差这几步路。我由着他，并没反对，反正就算这个地址被他晓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了楼下，他忽然又问了我一句：“那你以后应该不住这里了吧？”
“嗯，我以后住公司。”这个没必要瞒他，何况也肯定瞒不住。
“那你什么时候搬？我来帮你。”他自告奋勇，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用，严总已经安排好了，我明天就搬。不必麻烦你了，我心领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都已经这么晚了。”我婉言谢绝，这种人情债，越少惹越好。
他也不坚持，应该是以为话既已说到，至少这个态度摆在那儿，也不忙在这一时，反正来日方长。
日子是长，就是不知道他这“兴趣”能保持多长。我心里头暗忖着，提步上楼去。
***
第二天我睡到九点，就没能继续完成春秋大梦的光辉事业，想来是自己命贱，好不容易可以不用上班稳妥睡个懒觉，结果一大早陈敏起身，我就已然醒了，等她们走后本想着再补个回笼觉，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踏实，总觉得是有事需要去做。
我从床上撑起来，靠着床头想了一想，虽不用上班，可今天要干的活着实不少，我得先去那边宿舍打扫卫生，下午还要去买家具，这边的东西我要马上打包，争取今晚就搬过去住。
如果单以时间论，我其实还有一个周日可以利用，不必这么着急着搬，但我考虑到要麻烦同事们帮我搬，实在不愿意把人家原本可以休息的周末也给耽误了，大家都是辛苦一周才盼得一个周末，万一别人预订的周末约会，因我的不识相而被破坏掉，那我可就是自私兼不懂事，两样全占齐了。
这么多事集在一起，我哪能再做周公约，立马起床洗漱，冲一包奶粉，塞几块饼干果腹，就立刻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先把衣服什么的都收进我的大箱子里，这里的床上用品，虽是这边公司里买的，但我都可以全部带走，“反正也没人会用，放着还遭灰，你拿走了省事，又免得花钱再买。”陈敏跟罗心娟异口同声，一个办公室行政加一个财务都如是说，想来至少夏明也是默许的，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把所有的床上用品，除凉席外一股脑儿拿被单圈住，打成个包袱，我试着背了下这个包袱，倒不重，就是怎么看，都有点像逃难的灾民造型。
我还有一箱子书跟磁带、CD带，另有小半箱杂物，都是拿纸箱着装着堆在床下，杂物箱拖出来不费劲，另外一箱子就死沉死沉的，来这儿才两个多月，居然积了有四十多本书，不少还是专业书，像什么《广告与市场营销》，大卫·奥格威的《一个广告人的自白》、《奥美的观点》、《广告媒体研究》……还包括李博平送我的《会计学原理》跟我自己买的《出纳业务实用大全》，我明明记得自己才带了几本书过来的呀！
等我把洗漱用品全部装好，统统拿一个小旅行包塞满，放眼四周，已经没什么可收拾的了。我买的洗发水跟香皂都没带走，才来的时候，用的就是陈敏她们的，三个女孩的这些东西一直混用着，没分彼此，女孩子洗漱用的东西多，洗发水、护发素、焗油膏、沐浴液加香皂，浴室里也着实放不下更多的瓶瓶罐罐，不像男生，他们人数比我们多近三倍，但以前连香皂也羼我们的用，是陈敏发了两次脾气，他们才自己买了一块香皂，外加一瓶二合一的洗发水。我们女生的东西，用完了就自然会有另一个去买，我的这一瓶也才开封不久，放着只能算是投桃报李。
临走前我还拖了寝室的地，姐妹们同住一场，和睦相处，也算有始有终。
***
我坐车去旭日公司那边，严总不在，办公室里也没两个人，只阿德在，我进去时，他招呼了我一声，告诉我钟姐在下面盘库，让我随意。最小的那间房间居然已经被清空了，地也扫过，本来铺的就是地板胶，上面有一些曾经摆放重物的压痕，我去卫生间找了拖把来，又把地拖了一遍，看上去这间房间还算亮堂干净，就是窗玻璃脏兮兮的，窗帘也蓬着灰，我打算周日来再来清洗。
我刚把拖把洗了晾上，钟姐就上来了，她一边洗手一边告诉我，说下午就陪我去选家俱，严总给我批了一千块费用，只要不超过这个上限，我尽可以选自己喜欢的。
我对这个数目完全没概念，不知道是多还是少，反正有钟姐在，说是参谋，多半最终还得让她拿主意。
午饭时间没人回来，钟姐叫了三份炒饭上来，我说我来给钱，她不让，连阿德的那一份也是她掏的，她说：“就请你吃个盒饭，小孟你别跟我抢，钟姐还能让你们小孩子给钱不成？”她脸上的笑容很热情，一种前辈对后来者的体贴关怀，我分不清真假；人家至少明面上对我好，我当然却之不恭。
下午时分，就只留下阿德坐镇办公室，我被钟姐带着去逛家俱市场，她熟门熟路地带了我过去，穿梭在众多家俱之中，她让我挽着她手免得走散，几家看下来，我觉得家俱样式都大同小异，材质做工那些我又不懂，店家个个吹得天花乱坠，称赞着自家家俱的同时，不忘暗地里讽刺一下别家的夸张，我略多问一句，就有两个追着我让我砍价，我被他们搞得头都大了。我拿求助的眼光望向钟姐，她说：“喜欢什么自己选，这个是你要用的，自己拿主意。”
我终于在一家店里选定了一张单人床，连床垫一起一共两百五十块，也不知我跟老板谁是二百五？钟姐让我选张大点的，她说床大点睡着舒服，被我婉言谢绝，我从夏明那儿搬得过来的现成床上用品，都是单人的，我才不想又花钱重置。衣柜我买的是那种简易的双拉链门布柜，得自己组装，胜在比木制的便宜得多，六十五块钱一个，我衣服不多，一个双门柜就够用；我买了一套书桌椅放在室内，这样以后看书写东西就很方便，即使以后我不干了，这书桌还可以搬出去当办公桌用。
钟姐好奇地问：“你不买梳妆台吗？你的化妆品放书桌上，总不太好吧？这桌上没镜子，化妆不方便的。”我笑笑，答道：“书桌比较实用。”我想我很难跟她分说我根本没啥化妆品的现状，那样的话，要解释的后述疑问将更多；普通女人对于化妆一类的问题，总爱刨根究底，以这两次见面，钟姐的精致仪容来看，我相信她同样会关心这类问题。
我本打算买一张沙发床放在室内，想着如果小眉过来的话，至少可以放下来睡，但后来当我看到书柜之后，就改变了主意，想着小眉不会介意跟我挤一挤，但我的那些宝贝书跟带子可就有地方放了，再不必日日躲在床下生霉。
买完家俱，算算账，钱还剩下近五百块，钟姐笑道：“你倒是给公司省钱。”我嗟呀房间太小，摆不下我希望的沙发床，不然这笔钱，我是很不介意花出去的。
卖家俱的老板同意给我送货上门，但死活不肯免费，定要收我二十块运费，因为他在哀叹我买的全是便宜货，他挣不到钱。
定好五点半货送到，我这才小心地跟钟姐商量，可不可以拿剩下的钱，再买一台电风扇跟一盏台灯？便宜的那种就行。这两样不算家俱，我不能肯定是否能从严总划拔下来的钱里出。这里天气这么热，没风扇可受不了，台灯也是必备的，我可不指望开着大灯看书，费电不说还会坏眼睛。反正这两样，就算钟姐不买给我，我也要自己掏钱。
钟姐呵呵笑了两声，说这个容易，楼下就有卖，呆会儿回去就顺便置下。她还补充道：“外间大办公室有空调，你要实在热，把外头空调打开，百叶窗拉下来，又凉快又不怕给人偷看，反正电费又不要你出！”
我想：“现在当然这么讲，可等到电费嗖嗖地往上窜时，以严总的精明，多半会从我的工资里扣。只怕多扣一点也难说。”我可不敢贪图这样的享受。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严总时时刻刻在盯着我似的，叫我防不胜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