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锦念喊出口。
喊完以后，哑然失笑。
她是傻了吗？这儿的隔音那么好，她说话外边又怎么能听的到。
于是，便走过去，把门打开来。
视线所及之处，空荡荡一片。但锦念把头压低时，则是那么意外的与一双眼睛，对望在了一起。
那是——凌景曜吗？
俊脸之上狼狈的青紫还未消退，伤痕之外的其他部分，则是没有血色的苍白。
视线之所以有一个落差，是因为凌景曜坐在轮椅上，双腿盖着厚厚的毯子，外边的温度还很高的时候，他已是提前过上了秋天。
“你？这是怎么一回事？”锦念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最近大家怎么都在轮流坐轮椅啊，她才稍微好些，恢复了自如行走的能力，这就换成了他了吗？
“车祸。”凌景曜的说法与张律师是一致的。
但也没有要多解释的意思，说完之后，就把一样东西，送了过来。
锦念一看，认出了是那份之前被小野拿走了的补充协议。她接过，有些犹豫的问，“你看过了吗？怎么样？能不能签约？”
“陪我吃个下午茶，我来签。”凌景曜照例是要提出条件的。
“只要喝杯茶就可以了？”没有刁难，没有唇枪舌战，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修改，几乎就是那么轻易的，应允了这件事？
“不然呢？还能怎样？”凌景曜挑眉。
这个表情，牵动了眼角。顺便勾了勾薄唇，又扯了下嘴角。
大约是很痛吧，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放松下来，一切都像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不知道，或许，应该让你的法务团队过来，提出修改意见，讨价还价一番，得出一个双方都能认可的新的意见来，之后再签约。”正常的程序应当是如此走的，不是吗？
之前也都是这样子的，不是吗？
突然间不再公事公办的凌景曜，真是令人很无所适从。她不习惯这样子，宁可多费些心思，与他交锋，也好过现在这样不明所以的感觉。
“不必了；协议的内容我看过，张律师也看过了，既然是有必要签这样的一份东西，签掉了就是。我的要求不多，一餐下午茶，如何？能成交吗？”凌景曜的双瞳中央，有令人无法解读的光泽。
比之上次见面，那光更亮了许多，莫名的危险。
锦念有些不想答应，她甚至不愿意和凌景曜多见面，生怕又纠缠在了一起，那不是她能承受，并乐于见到的场景。
可是，这份协议是真的必须得签。
“好吧，我来请客，去吃下午茶。”锦念最终还是妥协了下来。
“不必出去，我现在也不是很方便，就去我办公室吧。”凌景曜的轮椅是全自动的那种，按下按钮，便可按照他的心意，自由行走。他已经操作的非常熟练，向前向后，避行绕行，做的很是顺畅。
这也免除掉了锦念的困扰，她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帮忙推轮椅什么的，现在看来，似乎是没有必要了，他自己能处理的很好。
十几米外，就是他的办公室了。
推门而入，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残留在空气之中的更强大的药气。很浓，很厚重，就算是新风交换系统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开车，那药味仍然很强烈，不太容易散掉。
锦念努力做的若无其事，可是，周围的一切，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凌景曜受伤了，他和封龙霆同一时刻受伤了，果然是伤的更加重些，尤其是脸部的那些伤，是不可能由任何一场车祸制造出来；毕竟，再厉害的车祸也没办法在脸上留下拳印吧？
小圆桌上，果然摆了下午茶。有水果，有甜品，一大壶红茶，还有些红彤彤的车厘子和草~莓，恰好是一小托盘，满满当当的摆在那儿，给人一种强烈满足而快乐的安全感。
仿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偏爱红颜色的水果，尤其是草~莓和车厘子更是情有独钟。
而最让锦念感觉到震撼的，还不仅仅是这些。
这一大盘茶点，完全是按照旧日的习惯。
那些个在凌家的书房里度过的日子，每当她在看书时，佣人总会送一份过来，她吃不完，会剩在那里，也没有人跳出了责怪她浪费；等到隔天，再有机会时，锦念依然会获得一份下午茶，且是分量十足，宁可让她剩下，也坚决得堆的满满当当，让人一看，就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满满的幸福感来。
凌景曜故意做这些事，其实是想提醒她回忆起什么吗？
锦念察觉到自己想的太多，立即强迫自己收回了思想。恩，她来是为了签约，不是为了怀旧，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加以强调，她不能成为先迷失了的那一个。
“请。”凌景曜亲自帮她倒了一杯茶。
锦念的眼神，落在了他缠着绷带的手腕之上，差一点点，就脱口问出来了。
她感觉空气里全都是憋闷的感觉，这种感觉真是令人觉的不舒服。
“把手上的文件先放下吧，你放心，它不会自己长出腿来跑掉的。”凌景曜的神情变的无比柔和，一夕之间，他竟然把所有的棱角全都收了起来，对待锦念，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似的，处处周到，还不会让人产生强大的压迫感来。
“抱歉。”锦念笑了笑，文件放在了一旁。
“你很紧张？”凌景曜优雅的端起了透明的红茶杯，送到口边，小小的抿了一口。
“紧张？怎么会！我没有紧张！”锦念也在喝茶了。
是的，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但那种不对劲并非是由紧张造成的，她更多觉的是诧异。
凌景曜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叫人不能理解。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去解读出他与往常不同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锦念不会忘记，凌景曜原本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大概不可能会毫无缘由的，让自己一下子变成了牲畜无害的邻家大哥哥吧。
“没有紧张就好。”凌景曜无声的笑了。
抬起茶壶，为她填了些茶，“最近过的好吗？”
“还好。”这突然间来袭的浓浓的老友会面的氛围是怎么一回事？锦念简直是汗毛倒竖，坐立不安。
“你们律师事务所的翻身仗打的不错，听说，你还成为了合伙人律师，恭喜恭喜。”他把装着车厘子的盘子，往她面前挪了挪，意思大概是让她随意吃。
可锦念哪里能放松的了呢。
“多亏了你的合同。”锦念的眼睫不停的颤抖。
除了这些，她心里还堆积着无数的问题，尤其是在离婚之后，凌景曜似乎一直在暗中关照她，表面上做出了一副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然架势，可在那些不曾注意到的时候，凌景曜的关心，始终是润物细无声一般存在着的，只是他很小心，努力不想让他知道。
锦念的心很乱很乱，她不由的想起了在某一天，她曾经直言不讳的问贺蓝，为何最初并不熟悉的时候对她多加关照，甚至因此而数次激怒了夏异，贺蓝依旧坚持己见。那时候，贺蓝怎么回答来的，是了，贺蓝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最后，拗不过了她的一再追问，贺蓝才说出了凌景曜的名字。
她的鼻子，又在泛起了奇奇怪怪的酸涩了。
心里曾无数次的想要冲到他的面前，当面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就算是问了，他也肯打了，答案真的是她所能承受的吗？
锦念心中，惊疑不定。
她想的越多，越是胆怯。
嗯，事到如今，早没了再坐下详聊的契机；有些事，问了不如不如，知道不如不知。
她，很害怕。
没人讲话，就那么静静的喝着茶。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是场急雨，中午出来时，还是个不错的晴天呢。
“好大的雨啊。”锦念叹了口气，她没带伞，而且为了不让封龙霆知道今天的会面，她特意没有使用封家的司机，而是自己打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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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我让小野送你回去。”像是看出了她在担心什么，凌景曜开了口。
“不用了，等会我在门口打个车就好，这个时间，拦车应该很方便。”锦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在茶壶之下轻轻燃烧着小精油灯，终于燃尽，悄悄的熄灭掉了。
锦念开口，“茶喝完了，你要签字了吗？”
她把文件，送到了他面前，眼底的慌乱清晰可见。
想要离开，立即离开。
“还有水果，吃点吧？”凌景曜盯着那两盘色彩异常鲜艳的水果，没有欲言又止，而仅仅只是想拖延这一刻相处的时间。
“不了！午餐吃的太饱，还一直不舒服着呢，不能再吃了。”锦念摇头拒绝。
与凌景曜的恋恋不舍相反，她要离开的心情是很坚定着的。恨不能够，夺路而逃。
“好吧。”他没有强迫她就范的心思。
“那么，签字？”锦念咬住了唇瓣。
“你把文件打开看看。”凌景曜冲她使了个颜色。
锦念心底震撼，立即依言，将合同打开。
补充条款共有三份，全都已经签好了凌景曜的名字，他的笔迹，她竟然很是熟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