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越被“请”去席上坐着,身后站着匪众,匪众拿着刀,刀尖抵在他腰间。
他看着堂下一对新人,男子一脸大胡子,乐盈盈地四处拱手,一身一块大红一块粉红的补丁婚服,油头大脑,看着好不恶心。女子站得笔直,尽可能地站远,也是一身补丁嫁衣,头上还盖着块破布当做盖头。
真是胡闹得如一场过家家!
他握紧椅子扶手,手上青筋暴起。
想他堂堂进士生,女儿不需嫁大富大贵之人,可也不该受此大辱!
他这一辈子断案无数,洗清了冤情无数,对得起父母栽培,对得起养他的百姓,唯有二人他这一生是负了。
吴飞明一案,他立主其人清白,却因此拂了圣意,带着妻儿被贬谪回乡不说,还连累了妻的父母去世,而未有多久,他的妻也因水土不服,加之心中郁结,也离他而去。而他如今,又是为了知晓匪贼背后势力,因此又连累了女儿!
他本还怪着太子与顾统领,如今越是见婚礼进行下一步,就越是觉得错全在自己一人身上。
援兵为何还不赶来!
他恨不得现在就抽出一把刀砍死那个咧嘴大笑的粗人,却在看到女儿腰后抵着的刀时,如同干瘪老死的树般枯坐在椅子上。
“二拜高堂——”一人学着说书的人那般高喊,这些礼仪全是跟着说书唱戏学的,打打闹闹,不成体统。
阮越嫌恶地偏头以示抗议,众人却不理会,范老大微微一拜就抬起头,哈哈大笑着。
“三——夫妻对拜——”那人捏着腔,在“拜”字还转了个上扬的调子,阮越的心却随着这调子愈高,那二人终于鞠躬对拜、起身之后,跌入谷底。
“礼成——送入洞房——”
念起“房”字,那人咯咯笑起来,露出两颗缺了的牙,眼睛眉毛挤在一起,蜡黄的脸看起来和树皮一样。这笑声像是一把毛被丢进衣服里,惹得站成两排的山匪尽皆猥琐地笑起来,气得阮越两窍生烟。
“老大早生贵子,哈哈哈!”一把枣子随着声音被撒过来,撒得范老大满脸都是,一人嗔怪道:“你丢早了!这是丢床上的!”
范老大却是笑道:“哎,没事!今天大家高兴!看我这就把新娘子抱入洞房!哈哈哈!”
阮唯听了,不管不顾地连连后退,吓得后面持刀那人惊叫着也跟着后退。周围匪众尽皆发出呼声。
“唯儿!”阮越看着锋利的刀尖,噌的站起,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别过来!我自己过去。”阮唯见范老大没过来,才停住脚步。
这么一来,范老大脸上有些挂不住,勉强笑道:“哈哈哈!新娘子等不急洞房了!你先去罢,夫君我还要吃点酒,到时才好助兴啊!”
阮唯迅速转身走掉。
范老大脸上抽搐,环顾四周傻掉的匪众,大笑道:“来来来,先吃酒咽菜!吃个痛快我们再去闹洞房!”
“来来来!”众人欢天喜地地落座,拿起酒坛子往碗里倒。
完了,事已成定局……他的唯儿,算是毁了……
阮越站起,脚步沉沉地走到俘虏堆中,颓丧地坐下,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卫顾容喊了几声,不见回应,一脸忧心地看向阮唯在的营帐,观察四周看能不能找到个空隙逃去那边。
夜渐深,卫顾容看着篝火越来越小,有人往里又添了一把柴,火势不大不小,和酒席一样渐渐安静下来。许多人醉的趴在地上、桌上,还有星星落落的人喝不够,大喊着“再来一碗”。
守卫尽职尽责,滴酒没沾,把他看得牢牢的,可他见着范老大似是觉得这势头已然无味,挥挥手便干了最后一碗,大摇大摆走向营帐,便再也控制不住,刚想起身就被一群护卫按住,已在暴怒边缘,却见“太子”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指了指身后的灌木丛。
阮唯坐在床沿,以防万一,她已经将簪子取了一只下来,紧紧攥在手心。
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酒气就先一步飘了进来。她鼻子一皱,未多久便见着一双大脚到了跟前,酒气混着汗臭的手伸到她盖头前,一把掀开。
她移开目光,不想与这人对视。
即使是劣质脂粉,阮唯的脸依旧比范成大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美艳。他呆了几个呼吸时间,才合上嘴,几乎要喜得跳起来,问问自己哪修来的好福气。
“娘子,这便睡觉吧?嘿嘿嘿。”酒气冲脑,他只觉浑身更加燥热,喉间干涩,让他一刻也不想多等了。
“你滚开!”
“嘿嘿嘿!往哪滚啊娘子?”范成大一点也不生气,他早知阮唯不会乖乖就范,但阮唯有些脾气更让他兴奋不已,看阮唯要逃,迅速抓住娇嫩的肩膀就往后一甩,那个娇软的身子一下便摔在床上。
“感谢祖宗!哈哈哈,感谢祖宗!”范成大吞了吞口水,俯下身子就要亲上去,阮唯握紧簪子,盯着他暴露出来的颈,刚要伸手捅,手腕就被死死掐住,一下便疼得没了握住簪子的力气。范成大嘿嘿笑道:“娘子,这点小东西,我还没看见吗?”
“你去死!”阮唯看着范成大放大的脸,只觉得恶心到想吐。
“死在温柔乡,我也愿意啊!”范成大两手箍住阮唯的手腕,重重按在床上,让她挣扎不得。
“温柔乡便罢了,死在监牢里如何?”不知何时一把剑斜在范成大脖子边上,冰冷的声音让范成大像被泼了冰水一样,立马清醒过来,这时他才听见,帐外早是一片金戈相接的厮杀之声。
“给我放手!”
冰冷的剑割破脖子最表层的皮肤,范成大哆哆嗦嗦地丢开阮唯的手腕就向后退,吓得腿软,差点整个扑在剑尖上。
“太子!”身后进来些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些有力的手牢牢把他按在地上,一条绳索便将双手剪在背后缠了好几道,起先持剑的那人将剑递给其他人,便朝他的新娘子走去。范成大这时才看清,是顾统领,而身后的人却喊他作“太子”。
阮唯本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看到事情突然变化,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等看走来的人是卫顾容时,所有委屈都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怨道:“你怎么才来啊!”
她才发现,自己这心中,大概是忘不了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