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有其原因,有些原因是表面可以看到的,有些却藏得很深,需要用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去发现。简宁直接或者被动地揭开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疤,才勉勉强强将丑陋的伤口看得清楚了点。
这些伤口,有些是她的,有些是别人的。她那端庄温柔一辈子不会失态的妈妈,原来也有一件最难启齿的家丑。谁想得到呢,世界级舞者沈佩佩的婚姻居然如此不幸,丈夫婚内出轨,且与情妇育有私生女,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吐露了出来。
“宁宁,你不会相信,妈妈现在很开心。”简母说说停停,饮了这么多年的苦酒,这时候才能容忍自己醉了:“宁宁,把一切都说出来,全都告诉你,妈妈很开心。妈妈想过了,你是受过了大灾大难的人,傅天泽那个禽兽的所作所为已经公诸于世,所有的真相都应该被揭露,我们才不枉又能重活一次。你爸爸他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他死了,所有的恨和冤孽都能一笔勾销。他想要一笔勾销,可是别人不肯,一而再地威胁我,让我没有办法忘记过去,不能吞下这口憋屈的气!如果人一死,就要纵容他宽恕他,那么之前我的女儿还有我自己所受的委屈,跟谁去要?!”
简母说最后一句话时,音量拔高,歇斯底里,重重地敲到简宁的心里去。
简宁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视线盯着地面上某粒看不见的灰尘,她没有劝她的妈妈别去恨,也没有让她的妈妈少生气妥协算了。
她牙关紧咬,又慢慢地松开,伸出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泪痕,一字一句地对电话里的妈妈回应道:“妈,别急,也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我不管我的爸爸是不是人渣、贱男人,我只知道,我就剩下一个妈妈,简家的财产,傅天泽这个卑鄙无耻的女婿都拿不到,那个下贱的野种更别想碰一分一毫!”
“宁宁,你想做什么?可不能再做傻事……”简母很担心:“之前你被抓进去,妈妈担心死了,这一次,绝对不能再把自己陷入那种危险里面,知道吗?”
简宁痛到极点,反而格外冷静了下来,想起那个和她的脸相似的左媛,她轻蔑地笑起来:“就凭那个野种?我已经算计过她一次,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和傅天泽比起来,手段可真不够玩儿的!”
她曾经将左媛送上了顾景臣的床,毁掉“简凝”在顾景臣心目中完美无瑕的形象,顾景臣是什么心情她不知道,可是光凭顾景臣翻脸不认人将她送进了监狱,指控她谋杀等各种罪名,足以猜到顾景臣是极其在意的。
简宁差不多已经被逼疯了,她的笑容越来越大:“妈,你知道吗?就在一个小时之前,莫苒的妈妈去世了,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个世界上太多无常了,说不定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意外,妈,我希望能尽快处理好一切,和你离开这里,有好多人,我再也不想见到……”
幸好还有妈妈,妈妈活着,即便什么都帮不了她,即便会让她担心,可是妈妈还在,生活就有意义,她至少要为了一个人好好活着。她不觉得自己珍贵,可妈妈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无比珍贵。
简母听说莫苒妈妈去世,也是一阵叹息:“……那么年轻就走了,病痛说来就来,宁宁,你说得对,妈妈都听你的,等到傅天泽的案子结了,我们就离开,去别的地方好好生活。”
“莫苒妈妈的葬礼,我让人过去帮你一起安排。”
“恩。”
“对了,昨天我让彭城陪你回C市,他……对你怎么样?”简母还记得彭城的事,即便彼此都被婚姻和爱情伤透,可简母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女人,仍旧相信世界上有纯粹的爱情,如果她的女儿可以再获幸福,她当然更高兴。
儿女都以为父母是一生的依靠,可父母总是知道他们要先走一步,能陪儿女一生的只能是他们的丈夫或妻子。不亲眼看到她有个好归宿,终究不得心安。
简宁拿钥匙开门的动作一顿,想起至今还躺在病床上的彭城,她半晌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佯装平静道:“哦,他……很好,对我很好。”
她给他做了汤,也不知道他喝了没有……
不准再想了!
简宁摇了摇头,将彭城的影子从脑海中赶走,她的世界已经够乱,彭城和她缠在一起,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一次的受伤就是最好的证明。彭城的身边不缺女人,他绝不是非她不可,她应该有这个觉悟。
“那就和他好好地发展发展……妈觉得他的个性很适合你,但是妈不会勉强你,终究是你自己的爱情和婚姻,你自己做主就好。”简母异常开明。
简宁已经打开了公寓的门,一边往里走,一边故作轻松道:“妈,你别想这些了。心里话说出来好过多了吧?把那个野种的事情忘了吧,傅天泽的案子还在调查中,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开庭审理了,你现在还处于警方的重点保护之中,如果她们再敢骚扰你,你可以告她们是傅天泽的同伙,抓她们起来关几天再说,应该可以暂时稳住她们。如果野种和那个贱小三够聪明,肯定是会找合适的时机来找你摊牌,那必须是个公开的大场面,妈,你找人跟着她们,查查她们的动向,我在这边也会谋划谋划,一定会让那她们母女后悔回到国内来,后悔伸手来拿不属于她们的东西!”
简母显然也从女儿身上找到了坚持下去的动力,刚才低落的语气明显好多了,她应道:“嗯,宁宁,妈听你的,但是,你要答应妈妈,别冲动,凡事和妈妈多商量商量,恩?”
“知道了,妈,我现在要去处理莫苒妈妈的葬礼,就不跟您多说了,你自己多保重。”
等到电话挂断,简宁任自己摔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老鬼的信。老鬼真仗义,简直是情报界的良心,一个有着异于常人本事的天才,却因为艺高人胆大的种种怪癖,肯帮她一路走到现在,她真心感激他。
在妈妈面前再坚强,这时候只剩她一个人,简宁的心如死灰一般,她不知道该去恨谁,她也许更应该去恨自己……
脑袋放空,一切都放空,等到她再睁开眼,天已经到了中午了。莫苒妈妈的葬礼不能不办,她曾经翻过莫苒母女的东西,没有看到任何亲人的联络方式,只有几张泛黄的老照片和一本类似日记的本子,哦,还有一条价值不菲的碧玺钻石项链。
这些东西,简宁全都收在了一个箱子里一起带了过来,她正要去拿箱子查看,外面响起了一阵门铃声。
简宁一听见门铃响,身体立刻紧绷,警觉地回头朝门的方向看去。
她住在这里,没几个人知道,之前那些找上门来的小混混来者不善,这一次,又是谁?
简宁决定不理会,可门铃声隔了一会儿便又重新响起,好像外面那个人知道她在家,所以才一个劲儿地按着不放。
简宁警惕地走到门后,透过了门上的猫眼朝外看去,她看到顾景臣站在对面,他的脸直视着猫眼的位置,像是知道她来了,看到了他。
简宁的心情本来已经平静了许多,可是一看到顾景臣,无论他有没有说话,有没有动作,只要看到他,只要他站在那里,她的气就陡然往全身蔓延,烧得她火冒三丈,怎么都压制不住。
她猛地一把拉开了房门,冲着顾景臣道:“你想怎么样?!飞机上堵还不够!闹到医院还不够!站在楼下还不够!还找上门来闹?!你想我怎么样!想我去死吗!还是觉得这副身体太美太难忘,杀了她的妈妈,再跟她的女儿睡一觉!你是这个意思吗!”
简宁的确疯了,一遇到顾景臣就疯了,她恨他,恨到极点,情绪歇斯底里,根本收不住。
顾景臣看到她瞪红了眼睛,他的眼睛也因为这些日子的睡眠不足而充血,甚至整张脸都瘦了一大圈,他的嘴嗫嚅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目睹简宁的激动情绪,他保持着离她两步远的距离,沙哑着嗓子道:“……我怕你出事,所以来看看。你不喜欢,我可以在楼下等。对不起,我不知道会……”
堂堂顾家四少爷,做出这种卑微的姿态,如果媒体看到这个场景,想必会引起匪夷所思的猜测。
然而,即便他已经低到了尘埃里,简宁仍旧不稀罕,她的手指着楼梯的方向:“滚,滚远点!离我远一点!你就是我的灾难!我所有的悲剧都是你害的!就算我再死一百次,就算所有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想再看到你!滚!”
她用尽了力气去喊,浑身气得哆嗦,她有多少恨,多少恨里多少分是为了顾景臣?没错,他是她的灾难。
顾景臣被她那样吼,一声都不吭,他的头微微地低下去,不敢再看她,他的眼眶红了,却还挤出一丝笑容来:“……我在楼下等,不会走……不会走……”
他像是告诉简宁,又像是怕自己忘了,重复了两遍“不会走”,继而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地转过了身,一步一步地朝着楼梯口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