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时候,老爷要了他。府中的人都知道两人的关系,却都不说破,老爷敬爱重病的夫人,不想添了她的烦恼。大户人家养着小僮是极平常的,他想自己能一直呆在府里,就算被人看轻,能长久呆在他旁边就好。一味想着老爷待他的好,竟忘记了现实。夫子性子极冷,不常与老爷同房,曾为老爷纳过几房小妾,可她极讨厌小僮。知道他的事后,她派人把他一顿毒打。砸坏的酒坛碎了一地,就在浸着酒水的地上,他看到陪在夫子身边好声劝着却始终不曾看他一眼的老爷。默默合上了眼,他想醉死在地上的酒气中。以为是要这样死了,却活了下来,他伤得极重,刚好些,老爷就给了他一些银两打发他走,院中的东西他想拿什么随他。那个空荡荡的院子,还有什么可带的,他有的只是一坛埋在地下留着共饮的酒。抱着酒坛,他下了山,用银两雇了马车一路往南。银子用完了,他也不知到了哪里,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那儿,心里空荡荡的比死了还难过,二十出头他除了酿酒不会别的营生也不愿一个人孤单单地活着。倒不如这样死了干净,他想,开了酒坛面对一江秋水顾自喝着。
“好香的酒。”从身后传来女子的惊叹,不等他回话,伸来的手已经夺过他的酒坛喝了一口。“真是好酒。喂,这位大哥,这酒你从哪里买的?”
他不语,醉了七八分的眼中映着红衣女子过份清晰的笑。
“还有没有了,只剩下了半坛子了?”她坐到他旁边,推开他伸来拿酒坛的手,用老朋友的口气和他聊天。“你怎么会在这里喝酒,这酒初时入口香醇,过后才喝出劲来。你一个人喝了半坛还没有醉,真是好酒量。不过醉倒了倒在地里没有人看到,不冻死也要冻出病来,如果一小心掉到水里白白死了,岂不冤枉。”
原来计划着就是喝醉了跳到江中,他是极懦弱又怕疼,不敢清醒的时候自杀,或许也不想清醒了。半醉的时候看人才是最好的,只看到好,只记得好,就这样醉上一生,也比现在强。
“一句话不说,原来是个哑巴。”她笑道,按着他的手怕他来夺。
“还我……”他小声说,怕她喝完了,微有些紧张。他很少和外面的人说完,自从跟了老爷后,本就沉默的他更不喜欢和人交谈。
“原来不哑。”她喝了一口,没有还他的意思。“你先说这酒是哪来的,我再还你。”
敌不过她的力气,他微一皱眉,无奈地回答她,“是我酿的。”说完了又后悔,如果编个谎话骗她,让她离开,他岂不是能安静地走了。
“哇,真的,你好厉害。”她松开手,把快空的酒坛还他,上下打量起他来。“你没地方去吧,你的家人呢?”
“没有。”他抱着酒坛不敢看她。
“你不会是想死吧?”她直言问。
“与你何干呢?”他没底气地反问,在她的笑容中说着自杀像是有失气概的事。
“既然你的命你不要了,就给我吧。跟我回去,替我酿酒。”
“你一个女人,这样把男人带回家去,像什么话?”他小声教训道,觉得自己没资格说别人。
“也对,总得给你一个身份。这样吧,你就回去当我夫君吧。”
他一愣,酒醒了一分,看她容貌出众像是大家小姐,换作别人是多好的艳遇,可是怎么偏让他这样的断袖碰着了。“我不行,我喜欢男人。”
“没事,我也不止你一个夫君。”她无所谓地说,看他更惊讶了,不禁大笑,“你一定不知道燕家堡的事吧,我是燕家堡主,我有很多夫君。你就来当其中一个吧,这下子你有了娘子,有了兄弟,有了家……就不用去死了。不过话说在前头,你可不能和我抢男人。”
“说不准。”气她的霸道,他故意这样说。
“凭你抢不过我。”她不由分说地把他圈在怀里扶了起来,“走吧,留在这里别冻病了。”
“嗯。”当时他真有几分醉了,才会这样跟她回去。
到了燕家堡,他不由后悔,几个男人眼中凌厉的目光压得他不敢抬头。
“对了,你叫什么?”她忽然问。
“我叫沧海。”他才记得两人还不知姓名。
“我叫笑悠,你叫我笑笑就行。这些人以后你慢慢熟起来吧,你们也记着,他是我夫君,是酿酒的高手,谁也不准欺负他。”
她这样说,反而让他担心会更激怒他们。可是这里的生活远比他想的简单,他们的态度渐渐缓和了,因为他的酒也因为他和她简单的关系。笑悠不曾到他这儿过夜,却时不时地跑到他院子里来偷酒喝,钱进也常来,喝醉了就说些混话,却不会借醉难为他。他习惯了这里的笑容,极喜欢她笑的模样,也曾想过当初是因为孤苦无依时受到温柔的对待才会心生爱意,就像她现在对他好时,他会感动一样,可是骗不过自己,那个大他很多不曾真的爱他抛他不顾的男人,他是爱过的。对她,又是如何呢,他想不通,只想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关系,和她和他们当友好的一家人。
直到她出事入狱,举家搬走时,他才惊慌起来。如果她不在,这样的家根本没有意义。猜想笑陌一定会有所行动,却一直见不到人,他不由悲观了起来,心想,如果她不在了,他也再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不如一起跟她去了。藏了一包毒药在枕下,还不到两日就让木饮发现了。
“公子,这是做什么……”他不解地问,迟疑了一阵子,他忽然说,“难道没人跟公子说,主子很快会回来?”
“这不是哄人的话吗?”他反问。
木饮有些为难地抓头,“公子要是不信,小的也不知要怎么劝。对了,小人没有对公子说过什么吗?”
“没有。”他有些微恼,木饮只有对酒的事是清楚的,其余的时候都糊涂的很,比他还不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