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宁看着随时都可能倒下的殷亦风,虽然心里还是恨极了他,却没有将他推出门外,那天在手术室门口他受了刺激险些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叶安宁侧过头懒得看他,宋丽梅听到声音也知道是殷亦风来了,她起身向外走去要去看看她命悬一线的外孙。
“妈……”殷亦风突然开口,声音沙哑的竟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对不起。”
宋丽梅闭着双眼,温热的眼泪不住的下落,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没有回答,开门走了出去,叶安宁也跟着出去。
殷亦风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像是没有丝毫生命体征的女人,眼眶红的更厉害了。
这一周,他被她和孩子一遍遍的病危通知书折磨着,有时候刚签了一个,另外一个的就随之而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随时可能永远离开自己的煎熬,他真的恨不得死的是自己,有时候两个同时被推进抢救室,他从一个手术室跑到另一个,恍惚的世界上只剩下长长的走廊,他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他生怕走到手术室的门口等到谁的哭声或者谁告诉他,他们已经尽力了,他多怕他甚至来不及看他们最后一眼啊!
他从来没有一刻那么想让自己千刀万剐,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因为自己的妒恨而躺在床上,看着自己仅仅出生一周的儿子一次次的推进抢救室抢救,这比杀了他更让他难以忍受。
握手女人冰凉却依旧柔软的小脸,他的脸颊轻蹭着她的掌心,悔恨的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宁愿流血不流泪的男人,却在这一周里将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他轻吻着她的手心,低哑着,“念念,醒来好不好,不要再折磨我了,我真的承受不住了……”
男人疲惫沙哑的嗓音却换不来任何的回应,他只能径自的表白着自己的悔恨,像之前的几天一样,悔恨早已将他淹没,他活在自己的内疚和自责之中无法自拔。
病房的门,猛的被从外面推开,叶安宁慌乱的跑过来,眼中还有未干涸的眼泪,颤声说道,“宝宝,宝宝他病危了。”
殷亦风原本下意思的想要擦拭眼角晶莹的大手一顿,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痛楚,转身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他要去守护他的儿子了。
在这几天,像这样的病危通知书他已经接到麻木,可是心却仍然和每次一样承受着煎熬,有时候他会想不如让宝宝就这么走了吧,他真的不忍心儿子这么小就要遭这样的罪,可是最终还是不舍得,那是他的亲生骨肉啊,他还那么小那么软,殷亦风甚至都还没有抱过他。
叶安宁跟着殷亦风一同离开,没有看到病床上的女人颤动的手指。
这些日子,田心念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记得那天殷亦风所说的残忍的话,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孩子已经不在她的身体里,她的世界一片黑暗,她看到一个发光的球体从她身体里离开,她感觉很悲伤,很难过,她拼命的追着它,可是它的速度很快,她怎么都追不上,她摔倒了,那道发光体就在她上空转着圈,像是很着急担心她受伤一般,她和那道球体玩的很开心,只要见到它,她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可是有时候它会突然的消失,她的世界就陷入全黑的状态,周围都染上了绝望和悲伤的气息,她蹲下身子,双臂紧紧的环住自己,可是仍然阻止不了那股悲凉的感觉侵袭着人体,她能感到那道发光体越来越虚弱,她甚至也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滑落,那道发光体又不见了,它在她周身绕了一圈又一圈,她甚至都能感觉到它的悲伤,像是和她告别一般。
转瞬间,它就消失不见了。
“不要!不要走!不要!”田心念挥舞着手臂在黑暗中挣扎着,突然冰凉的小手被一双厚实温热的大手包裹住,耳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像带着惊喜在呼唤着她。
“念念,你醒了吗?醒了吗?”殷亦风蓦地将女人的双手握住,她的指尖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感觉到手背上的力量,他脸上满是惊喜。
是谁在耳边叫着她的名字,这个声音好熟悉。
田心念慢慢的睁开眼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好陌生。
殷亦风看她睁开了眼睛,连忙按下床头铃,眼中满是惊喜。
过了一会,医生和护士也忙赶了来,做了检查,欣慰的说道,“醒了,醒了就没事了!来,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医生在试图看看她的意识是否清醒。
田心念眉头微微的皱着,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男人,竟然一时间分辨不出他就是平时丰神俊逸的男人,意识慢慢的回归,眼前的男人和记忆力那个残忍无情的男人渐渐的重合,他的薄唇吐出的那些冰冷冷厉的言语都在耳边回响,她的小手下意识的抚上小腹的位置,那里已经变得平坦了。
她呼吸一滞,身子瞬间绷紧,脑海里回荡的是躺在手术室里,她听到的那个男人暴喝阴厉的声音,“不要孩子!”
田心念眼眶倏地红了起来,身子不住的颤着,瞳孔放大就慢慢的回缩,情绪顿时有些激动。
“念念,念念你怎么了?”殷亦风担忧的问道,大手握着她的本是想给她一丝安慰和力量,谁知道田心念身子一颤,看她如看洪水猛兽一般,她惊恐慌乱的看着一旁的医生,喉咙被卡住,声音沙哑的如打磨过的沙粒,“医生,我的……孩子呢?”
医生脸上一僵,顿时有些犹豫的看着一旁的殷亦风。
殷亦风用力的握着她的小手,声音低沉而沙哑,“念念,你先别激动,你才刚醒,先休息一会好不好?你妈在外面,一会我叫她进来陪你,嗯?有没有感到饿?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殷亦风已经完全语无伦次了,他前言不搭后语,在她的注视下,他竟然变得不安和局促起来。
看她红着的眼眶,他的心犹如被数不清的针刺一般,密密麻麻的,疼痛难忍却看不见伤口。
田心念用力的挥开他的手,甚至将他握过的手放在被单上蹭了蹭,殷亦风心里一痛,他就这么脏吗,竟然让她如此嫌恶。
“孩子……没有了,对不对?”
“念念……”他的喉咙酸涩难忍。
“告诉我!”她瞪大了双眼,眼眶猩红。
殷亦风薄唇动了动,鹰眸看着眼前的女人,犹豫着慢慢的点了点头。
身子一软,田心念顿时感觉那么的无力,眼中的希冀慢慢的变暗,死灰一片,她早就知道的,她明明就知道的。
那道光球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早就应该猜到的。
她含恨的目光蓦然的转到眼前的男人身上,殷亦风身子一颤,从脚底升起一抹寒意。
“滚!”田心念咬牙切齿的说道。
“念……”
“滚!滚出去!不准你叫我的名字,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田心念挣扎着起身,想要亲自将他推出去,可伤口疼得厉害,她身上又一点力气都没有,微微抬起的身子一遍遍的跌回到床上。
她的声音凄厉而满含恨意,殷亦风无措的看着她,想要紧紧的抱住她,可他不敢,眼眶猩红,看她如此难过他真的想一刀杀了自己。
宋丽梅从保温室里回来走在走廊里正好听到田心念的声音,连忙推门进来,惊喜的看着已经苏醒的女儿,“念念!”
“妈,你让他滚出去!让他滚出去好不好,我不想见到他,我不想见到他!”田心念哭得凄惨,因为动作剧烈扯到了伤口,身子疼的微微发抖,可是猩红的目光还是死死的瞪着眼前的男人,如果她能动,她恐怕会立刻跳起来杀了他。
“你就……这么恨我吗?”殷亦风心如刀绞,猩红的眸子仿若滴血,他声音哽咽的问道。
“对!没错!我恨你!殷亦风,我告诉你,你就是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最恨最恨的人,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殷总,您先出去吧,病人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医生和护士连忙将她按住怕她把腹部的伤口扯开。
“好好,我走,我走,你别乱动……”
田心念倒在床上,喘着粗气,身子抖得厉害,伤口破皮拆骨般的疼着,可她不在乎,她就要眼前的男人滚出去,她永远永远都不要在见到他!
殷亦风留恋的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开门走了出去,她眼中的恨意犹如一把啐了毒的刀子狠狠的划开他的心口,上面的剧毒让伤口无法愈合,血流不止……
殷亦风红着眼眶在门口看到了不知何时赶来的叶安宁,他看着身后紧闭的病房门,小声的说道,“念念,她以为宝宝已经……不在了,别告诉她。”
“为什么?”叶安宁低声问道。
殷亦风高大的身子踉跄的跌在一旁的座椅上,双手捂着脸支在膝盖上,“你我都知道宝宝早晚都会……那种充满希望又一次次绝望的感觉折磨我一个人就够了,念念现在根本就承受不住,她若知道了也救不了宝宝的命,只会一次次的受打击,她的心神都会被打碎的……”
叶安宁请了长假最近一直都在医院陪着宋丽梅看护田心念和宝宝,她最是知道其中的痛苦,就连她这个和宝宝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干妈看着宝宝一次次被下病危通知书一次次推进手术室面对死亡,她都心神憔悴,换做是田心念,她肯定伤心欲绝,比死还难受。
叶安宁点了点头,其实也认同殷亦风的做法,况且现在田心念其实心里已经接受了宝宝的离开……
叶安宁转身想要走进病房,脚步一顿,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如果宝宝活着或许甜心不会那么恨你,现在正是她最脆弱的时候,你就没想过告诉她宝宝还活着,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吗?这或许是你唯一的机会。”(未完待续)